风沙擦过脸侧,叶清欢勒住马缰,斗篷被吹得贴在手臂上。她没回头,只低声说:“停下。”
身后的队伍立刻安静下来。影卫们翻身下马,把马匹牵进芦苇深处。萧景琰走到她旁边,顺手将披风拉紧了些。
“怎么了?”他问。
她没答,手伸进袖中摸出药罐。瓷面还在震,不是之前的急促报警,而是三下,停顿,再三下,像敲门声。
她闭眼。念气顺着指尖涌上来,眼前一黑,接着闪出画面——王氏坐在书房案前,面前摆着一只青瓷碗,碗里是半凝的黑色液体。她戴着金护甲的手指捏起一片药渣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眉头皱起来,又倒了一点液体进另一只空碗,用银簪搅动。
下一幕,她猛地打翻碗,黑液泼在桌角,顺着木纹往下流。她的手指开始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声,整个人往后倒去,头撞在墙上。鼻孔和耳朵往外渗血,嘴唇发紫,眼睛瞪着房梁,最后滑下一滴血泪。
画面断了。
叶清欢睁开眼,呼吸有点乱。她低头看着药罐,那震动已经停了。
萧景琰看着她,“谁死了?”
“王氏。”她说,声音很平。
他没说话,等她继续。
她把药罐塞回袖中,从怀里抽出一张折好的纸条。是刚才影卫递来的密信,上面写着:相府主母突发急症,七窍流血而亡,小安子已封锁消息,暂未外传。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脚边的火堆里。火星跳了一下,纸团卷边变黑,最后化成灰,被风吹散。
“她怎么会死?”萧景琰问。
“牵机毒。”她说,“她想破解我用过的毒方。”
“你给她下的?”
“我没有。”她摇头,“但我留过痕迹。她在查我治过的病人时,发现了残留药性,以为能反推配方。但她不知道,那药底里混了引子,谁强行提取,谁就会中毒。”
萧景琰懂了。那是陷阱,不是杀招。王氏贪心,想掌握更多毒术,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你不高兴?”他看她。
她没笑,也没叹气。“以前想过很多次她死的样子。想过让她跪着求我救她,想过让她疯掉,想过让她被人戳穿真面目,当众羞辱。”她顿了顿,“可现在听到她死了,就只是……知道了。”
“这就对了。”他说,“你要是哭出来,或者笑出来,我才担心。”
她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没说什么。
远处传来鸟叫,天边开始泛白。芦苇荡边缘有条小路,通向北面的官道。他们不能再走大路,只能绕荒地前行。
“走吧。”她说,转身去牵马。
萧景琰却站着没动。“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突然查你的药方?”
她脚步一顿。
“牵机毒的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继续说,“她一个深宅妇人,哪来的胆子碰这种东西?除非有人告诉她,你能用这毒,而且留下线索。”
叶清欢转过身,“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推她?”
“她死了,但推她的人还在。”他看着她,“你解决了一个敌人,可那个躲在暗处的,可能早就盯着你了。”
她没反驳。药罐刚才的震动太准了,像是某种回应。不是巧合。
她翻身上马,这次动作利落。影卫陆续归队,队伍重新出发。她走在最前面,马蹄踩在湿泥上,留下一串浅印。
走出半里地,她忽然抬手,示意停下。
前方路边有棵歪脖子树,树干上钉着一块布条,颜色发黑,像是被火烧过。她下马走过去,伸手扯下布条。背面有用炭笔写的几个字:**西角门,货未清。**
她盯着那行字。
这是小安子和她约定的暗号。意思是——有问题的商队进了城,东西还没处理完。
她把布条攥紧,塞进袖袋。
萧景琰走过来,“怎么了?”
“京城里还有事。”她说,“但我们不能回去。”
“你怕打草惊蛇?”
“我怕耽误时间。”她抬头看向北方,“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我们再慢一步,整个边关都会变成他们的养蛊池。”
他点头,“那就加快速度。”
她没再说话,翻身上马,扬起鞭子。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往前跑。其他人紧跟其后。
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她眯着眼往前看,远处地平线上,隐约能看到一座烽燧的轮廓,孤零零立在黄土坡上。
那是进入边疆的第一道哨站。
她握紧缰绳,手心出汗。药罐在袖子里贴着手臂,温温的,不再震动。
她知道,接下来不会再有旧账可算了。等着她的,全是新仇。
马蹄声密集响起,队伍穿过荒原,朝着烽燧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他们冲上一道土坡时,叶清欢忽然察觉袖中药罐微微一颤。
她没停下,也没低头去看。
但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一股冷意从脊背爬上来。
前方的烽燧下,本该有守兵巡逻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
旗杆倒在地上,半截埋进沙里。
而那面原本该飘着大周军旗的旗杆顶,挂着一只黑布包裹的东西,随风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