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土从身后追上来,叶清欢没回头。她脚步没停,手一直贴在药罐上,掌心发烫。
那块木牌还在怀里,紧挨着胸口,像一块冰贴着皮肉。她走了一路,寒意顺着肋骨往上爬,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官道上的石子硌脚,她低头看了眼鞋底,沾了泥和血。袖口破的地方被风吹得翻起来,手臂擦伤处火辣辣的。她咬牙往前走,不敢慢。
快到城门时天刚亮,守兵打着哈欠,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低着头混进去,直奔东宫后巷。
拐进一条窄道,墙角有块青砖松动。她伸手一推,砖向内陷去,地面传来轻微震动。半丈外的井盖无声滑开一道缝。
她钻进去,井壁潮湿,脚下是铁梯。往下走了十几阶,尽头是一扇铜门。她从发间取下听诊器银簪,尾端对准门边小孔一插,轻轻一拧。
“咔。”
门开了。
里面是间密室,墙上挂着几盏长明灯,桌上摆着青铜药杵,旁边堆着卷宗。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药香。
她靠在门边喘了口气,手指掐进风池穴,又点了几下合谷。经脉里的刺痛缓了些。
药罐还在震,她把它放在桌上,指尖抚过罐身。昨晚治过的三个病人,感激的情绪还残留在里面。她闭眼,默念系统口令,念气缓缓流入体内,神识稳了下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沉稳,不急。
门开时,萧景琰站在那儿,鸦青色袍子没换,腰间玉带扣着暖玉,手里握着药杵权杖。
他看了她一眼,“庙塌了?”
她点头,“不是自然塌的,是阵法反噬。他们养的东西出问题了。”
他走进来,顺手关门,目光落在桌上的药罐和她怀中鼓起的位置。“你拿了什么?”
她掏出木牌,放在药杵底下。
药杵尖端轻轻颤了一下,随即指向北方偏东。
萧景琰眯眼,“和庙宇同向。”
“这是阵眼信物。”她说,“他们在用活人做节点,三十六个。每死一个,阵就歪一点。现在至少断了七个。”
他沉默片刻,“太医院有没有异常报告?”
“没有。但他们压不住了。”她声音低,“我回来路上,系统突然响了——三十六处命脉波动同步增强。这不是巧合。”
他走到墙边,抽出一张京城舆图铺开。她走过去,手指点在城郊废庙位置,画了个圈。
“邪气从这里散出,影响范围是环状扩散。最近的病例集中在北坊三街。”
他盯着地图,“影卫刚报,昨夜惠民医馆接诊的三个孩子,今早全昏过去了。”
她猛地抬头。
“瞳孔扩张,呈蛇纹状。其中一个手腕上有烙印,像是铜环压出来的。”
她呼吸一滞。
“和回溯之息里那个交易者戴的一样。”他看着她,“他们不怕暴露了。”
她转身就往门口走。
“等等。”他拦住她,“你现在状态不对。经脉紊乱,脸色发青,再强行用回溯之息会伤根本。”
“我没时间调息。”她甩开袖子,“那些孩子是试验品,不是意外。他们已经开始公开种魇,等三十六个节点全通,整个京城的地气都会被蛊控住。”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抬手,将药杵往地上一顿。
“影卫已封锁北坊三街,禁止出入。太医院近五日所有‘梦魇疯癫’病例全部调出,十二例新增,分布和你画的圈完全吻合。”
她停下。
“你早就准备了?”
“从你第一次提‘引梦粉’就开始了。”他声音冷,“我不信鬼神,但信你的判断。”
她盯着他,半晌,点头,“我要再去医馆。家属情绪最浓,药罐能吸到足够念气,再开一次回溯之息。”
他递过一个瓷瓶,“含一颗,提神,不伤脉。”
她接过,倒出一粒放进嘴里。苦味在舌根炸开,但脑子瞬间清明。
“你别跟来。”她说,“朝堂那边要稳住,李淳风不会坐视我们查下去。”
“我知道。”他靠着桌沿,“但记住——如果他们真敢在城里动手,我不在乎是不是引发动荡。”
她没应话,开门出去。
井盖合上时,外面已经热闹起来。小贩推车,行人往来,谁也没注意这条暗巷。
她一路快走,赶到惠民医馆时,门前已经排起长队。
几十个人挤在院外,有的扶着老人,有的抱着孩子。不少人脸色灰暗,眼神空洞,嘴里低声嘟囔着什么。
小安子蹲在台阶上,看见她立刻站起来,指了指里面。
“三个孩子在后屋,高烧不退。家长都快疯了,说孩子昨晚还好好的,早上就喊头疼,接着就不醒了。”
她走进去,药罐贴着手心,开始发热。
前厅站满人,哭声、咳嗽声混成一片。她穿过人群,没人拦她。这些人认得她,知道她是大夫。
可当她回头看时,发现好些人的脖子上,浮着淡淡的青纹,像血管,又不像。
她脚步一顿。
小安子凑过来,“你也看到了?”
“不是皮肤病。”她低声说,“是蛊气入体的征兆。他们不是只针对孩子……所有人都在被渗透。”
她走到后屋,三个孩子并排躺在床榻上,额头滚烫,呼吸微弱。家长围在一旁,眼泪直流。
她伸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孩子的手腕,铜环烙印还在,边缘发黑。
药罐突然发烫。
她闭眼,开始引导念气。家属的感激、焦虑、绝望,一丝丝被吸入罐中。不多时,罐底传来熟悉的震动。
够了。
她靠在墙边,指尖按上眉心,启动回溯之息。
画面闪现——一间黑屋,几个人跪在地上,头顶悬着符纸。有人往香炉里撒粉,粉末泛着幽蓝光。香烟缭绕,形成一条扭曲的蛇形。
有人念咒:“七魂归位,九幽启门。”
镜头一转,是街道。一个穿粗布衣的男人走过,吸入一口烟,突然捂头蹲下。他眼中闪过蛇纹,随后站起,机械地走向北坊方向。
再转,是医馆门口。一个母亲抱着孩子进来,袖口沾着香灰。她自己没察觉,可孩子的小脸已经微微发青。
影像断了。
她睁开眼,呼吸急促。
小安子扶住她,“看到什么了?”
“他们在用香粉散播蛊毒。”她声音发紧,“不是靠庙,是靠人传人。每个感染者都是移动的阵点。北坊三街只是开始,接下来是全城。”
小安子脸色变了,“那钟楼怎么还没响?”
话音刚落——
“当!当!当!”
钟声响起,一声接一声。
她抬头看向窗外。
钟楼方向,十三响。
比平时早了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