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的恶臭似乎已侵入骨髓。
王啸云踉跄着回来，佝偻着背，仿佛被那钻胯之辱压弯了脊梁，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他摊开手心，那只米粒大小、闪烁着微弱碧光的子蛊，沾满了泥污，却被他如同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捧着。
“拿到了……”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几乎难以辨认。
林朝英猛地扑过来，看着他手心那微不足道的小虫，又看着他额头上凝固的血污和一身狼狈，泪水再次决堤：“你……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王啸云摇摇头，避开她的目光，声音麻木：“没什么……快，给师姐试试。”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林婉清扶起。王啸云依照那三角眼江湖客隐约提及的方法，尝试用内息稍稍激发那碧磷子蛊的活力。
子蛊身上的碧光似乎明亮了一丝，微微颤动起来。
王啸云小心翼翼地将子蛊靠近林婉清的鼻端，希望能依五仙教之法，让其自行爬入。
然而，那子蛊只是在林婉清鼻尖徘徊了一下，似乎对她微弱的气息毫无兴趣，碧光反而迅速黯淡下去，很快便僵死不动，化作一点毫无生机的黑灰。
无效？！
王啸云愣住了，林朝英也愣住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林朝英声音发颤，最后的希望如同泡沫般破裂。
王啸云看着手心那点黑灰，一股冰冷的、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被骗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碧磷子蛊！或者是最劣等、早已失去活性的废蛊！那个五仙教圣女，从一开始就在戏耍他！她根本就没想过给药！
钻胯之辱，泥泞爬行，舍弃所有尊严换来的，竟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羞辱和一场空！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王啸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浑身剧烈颤抖，双目瞬间布满血丝，一股狂暴嗜血的杀意不受控制地冲天而起，几乎要将他最后一丝理智吞噬！
青冥剑在远处的乱石堆中发出嗡鸣，与他沸腾的杀意产生共鸣！
“王大哥！冷静！”林朝英被他这副模样吓坏了，急忙抓住他的胳膊，“别冲动！我们……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办法？还有什么办法？！”王啸云猛地甩开她，赤红的眼睛瞪着那点蛊灰，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尊严没了！希望也没了！他们耍我！他们全都耍我！！”
极致的屈辱和绝望，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恨不得立刻冲回五仙教营地，拔剑杀个血流成河，哪怕同归于尽！
但就在这时——
“啧，真是难看呀。”
一个清脆、慵懒、带着浓浓吴侬软语口音的声音，突兀地在山坳上方响起。
王啸云和林朝英猛地抬头！
只见上方一块凸出的岩石上，不知何时，竟然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之前那个倨傲的“蓝蝎使者”！她此刻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得意的笑容，正轻蔑地看着下方如同困兽般的王啸云。
而另一个，则是一个穿着水绿色绣花襦裙、抱着古朴七弦琴的娇俏少女——妙音仙子皇甫静！
她晃荡着双腿，裙摆下的银线莲花在昏暗光线下微微反光，看着王啸云那副择人而噬的模样，小嘴撇了撇：“不就被人耍了一下下嘛，至于一副要死要活、毁天灭地的样子嘛？男子汉大丈夫，心眼比针尖还小哦？”
王啸云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蓝蝎使者”，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是你们搞的鬼？！”
那“蓝蝎使者”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刺耳：“是又怎么样？一个中原贱民，臭要饭的，也配求见圣女？赏你点蛊灰，让你爬一圈，是看得起你！怎么？不服气？”
皇甫静掏了掏耳朵，似乎觉得同伴很吵，对王啸云道：“喂，我说你啊，求药也不看看清楚人。阿幼朵那个小妖女虽然脾气坏，但还不至于用这种下作手段耍人玩。这个嘛……”她指了指身边的“蓝蝎使者”，“是五仙教叛徒，偷了点皮毛蛊术就跑出来招摇撞骗的冒牌货罢了。真的圣女使者，这会儿估计在满世界找她清理门户呢。”
冒牌货？！
王啸云和林朝英如遭雷击！
他们付出如此惨重代价，忍受奇耻大辱，求来的，竟然是一个叛徒假冒的、毫无用处的废物？！
那“蓝蝎使者”被皇甫静道破身份，脸色瞬间变得狰狞：“皇甫静！你少多管闲事！别以为你是潮生阁的我就怕你！”
“哎呀呀，好凶哦~”皇甫静拍了拍胸口，装作害怕的样子，眼神却冷了下来，“本来呢，你们这些破事我也懒得管。不过嘛……”
她目光转向王啸云，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看你小子顺眼，又欠我个人情。顺便嘛，帮真的圣女个小忙，清理一下垃圾，以后也好说话不是？”
话音未落，她玉指轻轻一拨琴弦！
叮——
一声清越琴音响起，并非杀伐之曲，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
那冒牌“蓝蝎使者”脸色骤变，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声音，猛地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只见她皮肤之下，似乎有无数细小东西在疯狂蠕动，拱起一个个可怕的鼓包！
“啊！不要！圣女饶命！饶……”她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七窍之中猛地钻出无数密密麻麻、色彩斑斓的细小毒虫，瞬间将她吞噬殆尽！连骨头都没剩下，只剩下一滩散发着恶臭的脓水和一群嗡嗡作响的毒虫！
那群毒虫在原地盘旋片刻，便迅速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眨眼之间，一个大活人，形神俱灭！
如此诡异恐怖的一幕，看得林朝英头皮发麻，几欲呕吐。
王啸云也是心中一寒，对五仙教蛊术的诡异狠辣有了更深的认知，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戏耍后的暴怒和无处发泄的憋闷！
皇甫静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拍了拍手，对王啸云道：“好啦，骗子帮你解决啦。不用谢我哦~”
王啸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盯着皇甫静，声音嘶哑：“你早就知道？”
皇甫静歪着头，笑嘻嘻道：“也不算太早吧~刚好路过，看到你趴在地上学乌龟爬，觉得好玩，就跟过来看看热闹喽~谁知道是个西贝货呀？”
她说得轻松，但王啸云知道，她绝对早就看出了端倪，却偏偏等到他受尽屈辱、希望破灭之后才出手！
一种被更高层次人物如同看戏般观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大屈辱感，再次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比刚才那钻胯之辱更甚！
就在他几乎要失控之时——
“蓝蝎……是你杀的吗？”
一个空灵、稚嫩、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如同幽谷寒泉，忽然从山坳的另一侧响起。
只见那里，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真正的苗疆少女。
她看起来比皇甫静还要小一些，约莫十四五岁，穿着极其繁复华丽的真正圣女服饰，银饰叮当，容貌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但一双大眼睛却空洞无神，仿佛映不出任何世间万物。
她赤着双足，踩在肮脏的泥泞和污秽之上，却纤尘不染。手中把玩着一条通体碧绿、如同翡翠雕琢而成的小蛇，小蛇吐着信子，冰冷的竖瞳正盯着皇甫静。
在她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气息深不可测的真正苗疆护卫。
真正的五仙教圣女——阿幼朵！
皇甫静看到她，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招手：“哟，正主来啦？小阿幼朵，你家垃圾我帮你清理啦，不用客气哦~”
阿幼朵空洞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滩脓水，又看向皇甫静，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多事。”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王啸云身上，或者说，落在他那依旧残留着血污和屈辱痕迹的脸上，以及他滴着血的拳头上。
“你，想要碧磷蛊？”她问道，语气像是在询问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王啸云看着这位真正的圣女，看着她那非人的、漠然的眼神，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冰水浇灭大半。但他还是咬着牙，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求圣女赐药，救我师姐！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付！”
阿幼朵歪了歪头，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伸出纤细的手指，指了指地上那滩脓水：“她的代价，是喂了我的小宝贝们。你的代价呢？”
王啸云心脏一缩。
皇甫静却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喂喂，小阿幼朵，这家伙刚才可是被那个冒牌货骗得钻了裤裆哦~够惨啦~你就发发善心嘛~”
阿幼朵闻言，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好奇？她看向王啸云：“钻裤裆？好玩吗？”
王啸云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羞辱，如同永无止境的轮回。
但他看着昏迷的林婉清，看着身边无助的林朝英，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好玩。”
阿幼朵似乎有些失望，她低头摸了摸碧绿小蛇的脑袋，喃喃道：“哦。那算了。”
就在王啸云心沉到谷底之时，她却忽然又抬起头，看着王啸云，或者说，看着他身上那股尚未散尽的、混合着屈辱和绝望的浓烈“情绪”。
“你的‘味道’……很特别。”她空洞的眼神似乎亮了一点点，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比刚才那个冒牌货的恐惧，更有趣。”
她从腰间一个极其精致的小银壶里，倒出一只比之前那只大了数倍、通体碧绿剔透、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强大生命能量的蛊虫。
真正的碧磷母蛊子体！
“这个，可以暂时稳住她的神魂，甚至……能慢慢唤醒她。”阿幼朵将蛊虫托在指尖，那蛊虫发出细微的嘶鸣，碧光流转，神异非凡。
“给我！”王啸云眼中爆发出渴望的光芒，上前一步。
“但是，”阿幼朵手指一收，将蛊虫握回掌心，空洞的眼睛看着王啸云，“我为什么要给你呢？”
王啸云僵在原地。
阿幼朵偏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然后提出了一个更加匪夷所思、更加令人绝望的要求：
“这样吧。你帮我做一件事。做好了，我就把它给你。”
“什么事？”王啸云急声问道，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阿幼朵抬起手，纤细的手指，缓缓指向远处那高耸入云、无数强者汇聚、即将召开名器谱盛会的华山之巅。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王啸云和林朝英的耳边：
“去那里。”
“明天，天机阁主公布新榜的时候，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把榜单给我……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