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源”舰队沿着“星核”提供的古老航线,在荒寂的星空间航行了数月。“微光遗境”的坐标位于一片远离主要星河、引力环境复杂的星云带边缘,其隐匿性甚至超过了星骸联合体的“遗忘星河”。
当舰队最终穿越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空间薄膜后,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为之愕然。
没有想象中的宏伟遗迹或高度发达的文明造物,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破碎的乐园。
那是一个由三颗小型、散发着柔和暖黄色光芒的恒星构成的稳定三体系统,它们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永恒黄昏般的宁静氛围。系统内曾经存在过多颗适宜居住的行星,从轨道上那些巨大而规整的星球残骸可以窥见一二。如今,这些行星大多已经碎裂,只剩下最大的那一颗,也如同一个被啃噬过的苹果,缺失了近三分之一,残存的部分被一层厚厚的人造生态穹顶覆盖着,勉强维持着生机。
穹顶之下,依稀可见蜿蜒的河流、茂密的森林和城市的轮廓,但许多地方都显露出破败的痕迹。更令人心惊的是,一道巨大的、仿佛被某种利爪撕裂的黑色伤疤,从星球缺失的部分一直蔓延到穹顶之上,伤疤处没有任何物质,只有纯粹的、不断蠕动的黑暗,散发着与“归墟”同源,却更加死寂、更加顽固的气息。这道伤疤,仿佛一个无法愈合的溃烂伤口,在不断抽取着这片残存之地最后的生命力。
“检测到星球生态能量水平极低,生命迹象稀疏……文明等级评估……远低于预期。”科学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就是……‘秩序之源’的避难所?”
“那道伤疤……是‘归墟’力量留下的……但它似乎被某种力量限制住了,没有彻底扩散。”灵灵分析着传感器数据,眉头紧锁,“像是……被‘封印’了?”
银锋指挥官冰冷的银色瞳孔扫过整个星系,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动:“防御体系原始,空间屏障薄弱。如果这是‘秩序之源’的遗产,那他们衰落的程度,超乎想象。”
莫凡凝视着那颗残破的星球和那道触目惊心的黑色伤疤,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失望?还是对那场远古战争惨烈程度的更深体会?他能感觉到,手中“星核”散发出的微光,与星球深处某个存在,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发出‘星核’认证信号,使用‘秩序之源’通用问候语(源自星核基础数据库)。”莫凡下令,“保持安全距离,等待回应。”
一道温和的、蕴含着特定规则波动的意念信号,从“远航者一号”发出,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射向那颗残破的星球。
几分钟的寂静后,一道虚弱、警惕、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激动的意念,如同游丝般从星球传来,用的同样是那种古老的语言:
【‘星核’的波动……纯净的秩序之光……陌生的同胞……你们……来自何方?】
有回应!而且称他们为“同胞”!
“我们来自遥远的星域,继承了部分‘秩序之源’的遗泽,为寻找散落的火种与对抗‘归墟’而来。”莫凡谨慎地回应,并未透露太多细节,“我们请求降落,与你们的领导者会面。”
又是一阵沉默,似乎对方在进行内部讨论。良久,那道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无奈与悲凉:
【欢迎……亦或是哀悼……同胞们。如你们所见,‘微光遗境’……早已名不副实。我们是‘守光者’一族,‘秩序之源’最后的……也是最弱的支脉之一。若你们不畏惧此地的衰败与……那道永恒的‘伤疤’,请降临于‘暮光城’。】
指引坐标传来,位于星球残存部分最大的一块大陆,那座被生态穹顶覆盖的主要城市。
舰队谨慎地靠近,选择了城市边缘一处废弃的降落坪降落。当莫凡一行人走下战舰时,一股混合着草木腐朽气息和淡淡绝望感的氛围扑面而来。
前来迎接的是一群穿着简陋、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类人生物。他们的外貌与人类有七分相似,但耳朵稍尖,瞳孔是淡淡的金色,只是如今这金色显得无比黯淡。为首的一位老者,拄着一根看似普通的木杖,但莫凡能感觉到,木杖内部蕴含着一种极其精妙、却近乎枯竭的秩序力量。他便是“守光者”一族目前的长老,光痕。
“远道而来的同胞……我是光痕。”老者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他的目光在莫凡身上停留了很久,尤其是在他眉心那若隐若现的星辉上,“没想到……在我生命最后的时光……还能见到……外界的秩序之光……”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沧桑与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在光痕的带领下,众人进入了暮光城。城市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许多建筑已经坍塌,街道上行人稀少,且大多面带菜色,眼神空洞。只有城市最中心的一座高塔,依旧散发着微弱的、稳定的光芒,似乎支撑着整个生态穹顶的运转。
“如你们所见,‘守光者’……已然走到了尽头。”光痕望着那座高塔,声音低沉,“远古的荣光早已逝去。我们的先祖,只是‘秩序之源’一个微不足道的观测员家族,在最终溃败时,侥幸利用这座前哨的古老屏障,逃过了最初的清算,躲藏于此。”
他指向天空中那道巨大的黑色伤疤,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与恨意:“但‘归墟’……从未忘记我们。大约在三千个本地周期前,一名强大的‘归墟使者’追踪而至……我们倾尽全族之力,激活了先祖留下的最后屏障,才勉强将其击退,但代价……就是这道无法愈合的‘寂灭之痕’。”
“它不断地抽取着星球和我们的生命力……我们的文明在倒退,人口在锐减,知识在遗失……我们就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等待着最终的湮灭。”光痕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认命感,“我们……已经失去了对抗的勇气和力量。唯一的使命,就是守护这座‘灯塔塔’,维持这最后的微光,直到……彻底熄灭。”
听着光痕的叙述,看着这座在绝望中缓慢死去的城市,灵灵眼中充满了不忍,银锋依旧面无表情,而青桫的意念则充满了悲悯。
莫凡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光痕长老,关于其他‘秩序之源’的支脉,或者……‘混沌之影’的消息,你们还有记载吗?”
光痕缓缓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漫长的隔离与衰退……让我们失去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先祖留下的星图早已失效,关于其他同胞和……那些‘阴影’盟友的记录,也大多在战乱和时光中遗失了。我们……是被遗忘者。”
最后的希望似乎也落空了。“微光遗境”并非他们寻找的强大盟友,而是一个自身难保、即将熄灭的火苗。
然而,就在众人心情沉重之际,莫凡眉心的“星核”突然不受控制地轻微震动起来,散发出一股更加清晰的共鸣波动,指向了城市中心那座散发着微光的高塔——“灯塔塔”!
光痕长老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浑浊的金色眼眸中猛地爆发出一点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死死地盯住莫凡:“这波动……‘星核’在呼唤……难道……塔基深处……那个连我们都无法开启的……‘先祖密室’……”
难道,这座看似普通的塔里,还隐藏着连“守光者”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