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队伍准备启程的前夜,肖玉的状态似乎有些异样。他不再像前几日那样安静休养,而是时常望着东南方向,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与焦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原本悬挂玉佩、如今空无一物的位置。
苏甜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在傍晚例行送药时,她发现他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接过,而是沉默了片刻,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决绝。
“苏姑娘,”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肖某……恐怕要向诸位辞行了。”
苏甜递药的手顿在了半空,虽然心中已有隐约预感,但亲耳听到,还是微微一怔。她没有立刻收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肖玉避开她清澈的目光,仿佛那目光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再以“商队护卫”的身份闪烁其词,尽管依旧未曾透露真实姓名与具体身份,语气却带上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承蒙苏姑娘与诸位恩人搭救,悉心照料,肖某方能苟全性命于此。此恩此德,重于泰山,肖某没齿难忘。” 他朝着苏甜,也朝着主窝棚方向,深深一揖。
“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急促而坚定,“家中突逢剧变,有十万火急之事,必须肖某立刻返回处理。迟则生变,后果不堪设想!实非肖某不愿留下继续叨扰,而是……身不由己。”
他口中的“家中”,苏甜心知肚明,所指绝非寻常人家,恐怕是关系重大的军务或朝局。
“你的毒……” 苏甜蹙眉,提醒他最大的隐患。
“姑娘的救命之恩与解毒之德,肖某已感念五内。” 肖玉迅速接口,眼神恳切,“只是此事关乎……关乎许多人的性命与……家国安稳,肖某不得不行。至于体内余毒,” 他咬了咬牙,“肖某会谨记姑娘医嘱,小心行事。待他日事了,若肖某侥幸不死,定当遍访名医,亦会……再来寻姑娘,求彻底解毒之法!”
他知道这番话说得近乎无情,刚刚决定留下,转眼便要离开,还是在这种余毒未清的情况下。但他没有选择。他之前昏迷太久,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昨夜他通过隐秘方式接收到属下传来的紧急讯号,局势已然刻不容缓。他必须立刻返回,否则之前所有的牺牲和谋划都可能付诸东流。
苏甜沉默地看着他。火光在她平静的脸上跳跃,看不清具体神情。她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急迫与那份沉重的责任感,那不似作伪。良久,她轻轻将药碗放在他身旁的石头上。
“既然你已决定,我无权阻拦。”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喜怒,“这是接下来七日的药量,我加重了解毒药材的比例,应当能暂时压制毒性。但你需知,此毒古怪,一旦远离治疗,随时可能反复,届时凶险更甚。”
她将一个准备好的、鼓鼓囊囊的粗布药包递给他,里面除了分装好的药粉和丸剂,还混入了大量她从空间取出、足以支撑一段时间的高效解毒剂和抗生素,只是外表看起来与寻常草药无异。
肖玉接过那沉甸甸的药包,只觉得手中重若千钧。这不仅仅是药,更是苏甜对他这份“辜负”的宽容与最后的救治。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与不舍,几乎要脱口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承诺,但最终,理智压下了冲动。
他再次深深施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姑娘大恩,肖玉……永世不忘!他日若能渡过此劫,必结草衔环,倾尽所有以报!无论姑娘有何要求,只要肖某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重的承诺。
苏甜微微偏过头,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只淡淡道:“不必。救你,是医者本分。你……自己保重。”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去,衣袂在晚风中轻轻摆动,背影依旧挺直而决绝。
肖玉站在原地,紧紧攥着手中的药包,望着她消失在暮色中的身影,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有对前路未卜的担忧,有对不得不离去的无奈,更有对苏甜、对苏家这份恩情与温暖的深深眷恋。
他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或许,永远也见不到了。
但他必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