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让肖玉对苏甜的关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细致程度,而这份关注,很快便让他察觉到了苏家另一个令人费解之处——他们似乎总能弄到一些与逃荒难民身份格格不入的“好东西”。
起初是盐。
在物资极度匮乏的逃荒路上,盐是比粮食更精贵的物事。寻常流民能有点带着苦味的粗盐末下饭已是难得,大多时候只能靠食物本身那点微乎其微的咸味硬捱。可苏家不同。肖玉敏锐地注意到,赵梅在烹煮那稀薄的菜粥或肉汤时,总会从一个看似普通的小布袋里,捏一小撮雪白晶莹的细盐撒进去。那盐粒细腻,毫无杂质,入口只有纯粹的咸鲜,绝非市面上常见的、掺杂了泥沙甚至其他东西的粗盐,更非流民所能拥有。
他曾状似无意地问过苏文:“如今盐价高昂,我看婶娘用的盐倒是极好。”
苏文正低头看书,闻言头也没抬,语气自然地回道:“是之前在一个荒废的镇子里,运气好捡到的半罐,许是哪个富户仓促间落下的吧。” 理由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接着是药。
肖玉自己就是苏甜医术最大的受益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外敷内服的药物效果有多么惊人。他肩胛和腹部的重伤,放在寻常伤患身上,即便不死,也极易化脓溃烂,高烧不退。可苏甜给他用的药粉,不仅止血生肌效果奇佳,更能极有效地预防和控制感染。还有那每日让他饮下的、味道古怪的汤药,虽然无法根除他体内的奇毒,却能稳稳地将毒性压制住,让他日渐恢复气力。这等药效,绝非寻常郎中所用的草药能达到。
他借着苏甜换药的机会,仔细看过那些装药粉的小瓷瓶和熬药的陶罐,除了干净,看不出任何特别。药材也都是些他认识或不认识的寻常草药模样,并无出奇之处。可偏偏组合起来,就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效力。
还有水。
逃荒路上,干净的水源弥足珍贵。山谷中的溪流虽然解决了饮水问题,但那水也带着一股土腥气,烧开后依旧如此。可肖玉不止一次感觉到,苏甜端给他喝的水,无论是汤药还是单独的温水,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清冽甘甜,饮下后喉间舒爽,连带着身体都似乎轻松几分。他起初以为是加了什么药材,但仔细品味,又似乎只是水本身的味道。
这些发现,如同散落的珍珠,在他心中串联起来。上好的细盐,效力神奇的药物,清冽异常的饮水……这些东西,单独出现或许还能用“运气”解释,但集中在一个看似普通的逃荒家庭里,就显得极不寻常。
他们从哪里得来这些?那个“捡到”的借口,用来解释盐或许勉强说得通,但那些效果卓着的药物呢?还有那水……难道也是“捡”的不成?
肖玉的目光再次投向苏甜。她正在不远处晾晒清洗过的布条,动作麻利,神情专注。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而坚韧的轮廓。这个少女,不仅身怀惊世医术,冷静聪慧,似乎还掌握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获取稀缺资源的渠道。
他想起苏锐那身不凡的本事,苏文那超群的见识,还有这一家人迥异于常人的乐观与团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苏家绝非凡俗。他们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这秘密是什么?是某个隐世家族的传承?还是……别的什么?
肖玉的心中疑团重重,好奇如同野草般疯长。他发现自己越是接近,看到的迷雾就越浓。苏家人对此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隐藏,言行举止自然得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他按捺下直接询问的冲动。他知道,以苏甜的谨慎和苏锐的精明,贸然开口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破坏目前这来之不易的、相对和谐的关系。
他只能继续观察,更加耐心,更加细致。像一头经验丰富的猎豹,潜伏在暗处,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瞬间。
然而,在探究秘密的同时,另一种复杂的情绪也在滋生。苏家在他重伤垂死、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候收留了他,苏甜更是耗费心力将他从鬼门关拉回。这份恩情是实实在在的。他一方面被他们的秘密所吸引,迫切想要揭开谜底;另一方面,又因这份恩情而心生顾虑,不愿因自己的探究而给他们带来麻烦甚至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