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苏家村电商基地的铁门被“哐当”一声推开时，林舟正在核对上午的苹果订单。铁皮屋顶的吊扇转得嗡嗡响，把空气中的苹果清香吹得四散，几个村民围着电脑屏幕，手指点着订单列表念叨：“张姐这单要十斤酸甜口的，李叔上次说要带箱小苹果给孙子……”
门口的动静让所有人都顿了手。赵凯穿着件亮蓝色的潮牌冲锋衣，衣摆还沾着点田埂的泥，身后跟着的刘鹏拎着个黑色公文包，拉链没拉严，一叠打印纸的边角露在外面，被风吹得轻轻晃。两人径直走到场地中央的长木桌前，赵凯“啪”地把公文包摔在桌上，桌面的苹果箱震得晃了晃，贴在上面的“生态苹果”标签（苏晓设计的，边角画着小果树）蹭掉了一点墨。
“都停一下，说个事。”赵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刘鹏立刻上前，把公文包里的打印纸往村民手里塞——纸上印着“苏家村苹果电商刷单操作教程”，标题用加粗的红色字体，下面的“付款流程”被标成了亮黄色，可最底下一行“本操作可能违反电商平台规则”的小字，却被人用修正液涂得模糊不清。
“按上面的步骤来，每人至少刷5单，用自己的身份证号注册新账号，收货地址随便填青溪县的小区。”赵凯双手叉腰，目光扫过村民，最后落在林舟身上，“这是为了凑省厅要的‘创新案例’数据，谁不配合，年底的苹果分红就别想领了！”
坐在最前排的王大爷捏着教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老人今年六十四，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果园的泥土，手里的旱烟杆没拿稳，“咚”地掉在水泥地上，烟丝撒了一地。他弯腰捡烟杆的动作顿住，抬头盯着赵凯，声音沙哑却有力：“赵局长，俺们不服！上个月光老客户就订了523单，苹果都是一筐筐从树上摘下来的，凭啥要造假？刷单是骗人的事，俺们庄稼人不干！”
刘鹏立刻上前，把一份教程摔在王大爷面前的桌上，纸角都被震得翘起来：“王大爷，别不识好歹！这是赵局好不容易争取的‘机会’，刷单刷上去，省厅的补贴才会下来，你们才能多赚钱！按步骤来，别找事！”他说着，用脚尖碾了碾地上的烟丝，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林舟快步走到电脑前，点开电商后台——屏幕上清晰显示着真实订单数据：523单，收货地址从江苏的苏州到广东的深圳，没有一个重复，物流信息还在实时更新。“赵局，真实销量摆在这，为什么非要刷单？”他指着屏幕，“乡村振兴不是靠假数据堆出来的，村民的辛苦钱，也不能靠骗人赚！”
赵凯冷笑一声，伸手把电脑屏幕按黑：“林舟，你少跟我讲大道理！没有省厅的案例背书，你们这破基地连补贴都拿不到！”他环顾四周，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沉默的村民，“我把话撂这，明天早上九点前，所有人必须完成刷单，少一单，就扣对应比例的分红。”说完，他没再看村民的反应，转身就走，刘鹏拎着公文包快步跟上，铁门再次“哐当”关上，留下满屋子压抑的沉默——只有吊扇还在转，吹得桌上的刷单教程哗哗响。
林舟悄悄摸出手机，刚才赵凯说话时，他就把手机藏在文件夹下录了音，屏幕上的录音进度条还在走，清晰地记下了“不刷就扣分红”的威胁。他看着村民们紧锁的眉头，握紧了手机：不能让赵凯的假数据毁了苏家村的苹果名声，更不能让村民的辛苦白费。
第二幕
王大爷家的小院里，晒谷场上堆着十几筐刚摘的苹果，果霜还没散，在夕阳下泛着淡红的光。傍晚时分，老人站在院中央，手里攥着个用2023年旧日历改的电话本——封面被磨得发白，每页都用铅笔写着客户的名字和喜好，比如“张姐（上海）：要酸甜口，不要太大”“李哥（南京）：给孙子吃，要带箱小苹果”，有的名字旁边还画了个小苹果，代表“常回头客”。
“乡亲们，赵凯要咱们刷单造假，咱们不能干！”王大爷的声音在小院里回荡，围过来的村民挤了满满一院子，有的搬着小板凳，有的靠在苹果筐上，手里还攥着下午赵凯发的刷单教程，纸都被捏皱了。“咱们的苹果好，不怕没人要，与其骗人，不如找真实买家！”
二柱是村里最年轻的小伙子，刚从城里打工回来，手里拿着个旧手机，立刻举起来：“王大爷说得对！我拍点咱们摘苹果、打包的实况发短视频，让城里人看看咱们的苹果多新鲜，肯定有人买！”他说着就往果园跑，镜头对准正在摘苹果的村民——阳光洒在苹果上，水珠从果皮滚落，村民的汗水滴在草叶上，袖口沾着的果泥都清晰可见，不用任何滤镜，就透着股真实的踏实。
村头的小卖部里，老板老王正踮着脚撕墙上的“刷单通知”。那张纸是刘鹏早上贴的，胶水还没干，一撕就下来，露出墙面上之前周明远写的毛笔字——“真实销量才是底气”，墨色已经淡了些，却是上个月苹果丰收时，老人特意写了贴在这的。老王找了瓶浆糊，把周明远的字重新贴好，又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见有人路过就念叨：“别信刷单那套，咱们靠真本事卖苹果，心里踏实！”
傍晚时分，二柱的短视频发出去还不到一小时，评论区就热闹起来：“这苹果看着就甜，怎么买？”“求链接，想给孩子买生态苹果，没添加剂的”“我是邻村的，俺们村也种苹果，能不能一起合作？”王大爷拿着电话本，一边给老客户打电话，一边让老伴记新订单，小院里的笑声渐渐盖过了白天的压抑——张姐在电话里说“再订二十斤，送朋友”，李哥直接转了定金，说“等这批吃完再续”。
就在这时，刘鹏带着两个网红公司的人来了。他们看到二柱正围着村民，教大家怎么在短视频里回复评论，当场就火了，刘鹏一把夺过二柱的手机，“啪”地摔在地上：“你们故意跟赵局作对是吧？刷单不做，倒搞这些没用的！”手机屏幕“咔嗒”一声裂了，二柱刚想捡，王大爷突然拎起脚边的苹果筐，往刘鹏脚边一放，筐里的苹果滚出来几个，在地上蹦了蹦。
“刘经理，说话客气点！”王大爷的声音沉了下来，“俺们村民想卖真苹果，没偷没抢，碍着你了？再敢摔东西，俺们就去镇上告你，让大家评评理，是你逼着造假对，还是俺们卖真苹果对！”围上来的村民也跟着附和，有的举着手机要拍照，有的指着刘鹏的鼻子骂“黑心”。刘鹏看着这阵仗，脸色发白，狠狠瞪了二柱一眼，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走的时候，还被滚在脚边的苹果绊了一下。
二柱捡起摔裂的手机，试了试，还能开机，短视频还在播放。他笑着对村民说：“你看，咱这真实的东西，比刷单管用多了！”王大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把电话本递过去：“再给邻村的果农回个信，说咱们愿意合作，一起卖真苹果！”
第三幕
林舟的出租屋里，台灯亮到深夜。桌上摊满了文件，最上面是一叠“拒绝刷单声明”，每张纸上都按着鲜红的手印——王大爷的手印最大，边缘还沾着点烟丝；二柱的手印旁边画了个小苹果，是他特意加的，说“这样看着有劲儿”；王小丫的妈妈代孩子按了手印，旁边还附了张孩子画的画，画着“村民举着苹果说不造假”，稚嫩的线条里满是认真，苹果被涂成了红彤彤的颜色。
林舟把声明一张张理好，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物流记录——每张都盖着青溪县物流站的红色公章，记录着真实订单的收件地址、物流单号和签收时间，从江苏苏州到广东深圳，没有一个重复。他把这些记录按日期排好，和声明放在一起，低声自语：“这些都是铁证，赵凯想靠假数据骗省厅，没那么容易。”
桌角放着个蓝色文件夹，是苏晓送的，封面画着个小苹果，叶子上还写了个“真”字。林舟把白天录的音导进电脑，又把二柱拍的“刘鹏摔手机”视频一起刻进光盘，光盘上用马克笔写着“刷单威胁证据”，然后把光盘、声明、物流记录一一放进文件夹，按“录音-视频-声明-物流”的顺序排好——这样下次拿出来时，一眼就能找到需要的东西。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林舟赶紧把文件夹锁进抽屉，钥匙挂在苹果钥匙扣上——这钥匙扣里还藏着举报张建军的U盘，他一直带在身上，不敢离身。开门一看，是陈曦，她手里拿着个笔记本，脸上带着假笑：“林哥，我来看看刷单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赵局让我问问进度，怕明天完不成。”
林舟心里一动，故意往电脑屏幕上点开一个空白的刷单表格，叹了口气：“别提了，上午村民还不愿意，我好说歹说，举了半天例子，才劝通几个，明天早上应该能完成。你跟赵局说，让他放心，数据肯定能凑够，不会耽误他的‘案例’。”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陈曦的反应——见她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嘴角还微微翘了翘，心里冷笑：果然是赵凯的人，这么容易就信了。
陈曦点点头，又假模假样地问了几句“村民有没有抵触情绪”“需要不需要帮忙”，才转身离开。林舟关上门，立刻打开抽屉，把刚刻好的光盘放进文件夹。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文件夹上的小苹果图案上，他摸了摸苹果钥匙扣，心里有了主意：赵凯想靠假数据蒙混过关，他就用这些真实的证据，让省厅看看苏家村真正的“乡村振兴”——不是靠刷单堆出来的泡沫，而是村民用汗水种出来的苹果，用真心换来的订单。
他又想起下午邻村果农的回复，拿出手机给对方发了条消息：“明天咱们碰个面，聊聊合作的事，一起卖真苹果，比啥都强。”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林舟看着桌上的文件夹，心里踏实了不少。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