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的喘息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贴着房门，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感。沈清辞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猛地后退一步，指尖已扣住了袖中那根磨得尖锐的铁针。玄璃更是浑身毛发倒竖，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死死盯着房门方向。
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春熙和秋纹呢？她们就在厢房，难道没有听见？！
不，或许她们听见了，却选择了沉默。这揽月轩，果然是个陷阱！
喘息声在门外停顿了片刻，仿佛在嗅探着什么。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指甲刮擦木门的“沙沙”声，缓慢而执着。
沈清辞屏住呼吸，目光锐利地扫视房间，寻找任何可能用于防御或躲避的东西。房间空荡，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别无他物。
就在她以为那东西即将破门而入时，刮擦声却戛然而止。喘息声也渐渐远去，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移动声，似乎是朝着院子的另一个方向去了。
走了？
沈清辞不敢有丝毫放松，依旧紧盯着房门，侧耳倾听。院外重归寂静，只有风声呜咽。
玄璃也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但眼神依旧警惕。它跳下桌子，走到门边，用小鼻子仔细嗅了嗅门缝，随即嫌恶地甩了甩头，回头看向沈清辞，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警告——门外残留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败与腥臊的邪异气息。
那不是人！
沈清辞心头发寒。皇宫大内，天子脚下，竟然潜藏着这等邪物！而且似乎与这揽月轩，与德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想起玄璃带回来的蓝焰锦碎片和那诡异的泥土。德妃……她到底在这揽月轩做了什么？圈养邪物？修炼邪术？
必须尽快弄清楚！否则，下一个被那东西盯上的，可能就是她自己！
她走到窗边，再次推开一条缝隙。月光下，院子空旷，并无异状。那东西似乎真的离开了。
“玄璃，”她压低声音，“你能追踪到它去了哪里吗？”
玄璃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但又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地面，示意那东西的气息很危险。
“我知道危险，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沈清辞眼神坚定，“小心些，只需远远跟着，确定它的去向即可。”
玄璃最终点了点头，再次化作白影，从窗户缝隙钻了出去。
这一次，沈清辞的等待更加煎熬。那未知的邪物，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心神不宁。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玄璃终于返回。它看起来有些疲惫，雪白的皮毛上甚至沾染了几缕灰尘，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它跃上桌子，不等沈清辞发问，便急切地用爪子比划起来。它先是指了指院子东南角——那是刚才那东西消失的方向，然后又做了一个向下挖掘的动作，接着，它模仿那东西发出低沉的喘息，最后，它用小爪子沾了沾杯中冷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类似祭坛的图案，图案中央，点了一个点。
沈清辞看得心惊肉跳。
东南角？向下？祭坛？
那东西钻到揽月轩地底下去了？！这下面有密室或者地宫？还有一个祭坛？
难道德妃频繁秘密前来，就是为了这个地下祭坛？那诡异的泥土和腥气，是否就来源于此？王太医的遇刺，是否也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揽月轩地下隐藏的惊人秘密！
“入口在哪里？”沈清辞急切地问道。
玄璃跳下桌子，跑到房间角落，用爪子扒拉着一块看起来与周围无异的青石板。沈清辞上前，蹲下身仔细检查。这块石板边缘的缝隙似乎比旁边的要稍微宽一些，而且异常干净，没有积灰。
她尝试着用力推动，石板纹丝不动。又试着向旁边滑动，依旧无效。
玄璃着急地转了两圈，忽然跳到石板上，用爪子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在石板几个不起眼的凹凸处依次踩踏。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从石板下传来！紧接着，那块沉重的青石板，竟无声无息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黝黑洞口！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腥气和陈旧灰尘味道的气流，瞬间从洞口中涌出！
沈清辞瞳孔骤缩！真的有密道！
玄璃邀功似的看着她，尾巴轻轻摆动。
沈清辞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心中天人交战。下去？下面未知的危险太多，那诡异的邪物可能就在下面。不下去？秘密近在眼前，或许关乎她的身世，关乎“幻颜蛊”的真相，甚至关乎整个龙渊帝国的安危！
机遇与风险并存。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畏首畏尾，绝非她的风格！
她回到桌边，将油灯里的灯油小心地倒入一个空茶杯，又撕下一条布巾浸透，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用火石点燃，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门口的黑暗。
“玄璃，我们下去。”她低声道，“跟紧我，若有危险，立刻撤退。”
玄璃“呜”了一声，敏捷地率先跳入了洞口。
沈清辞举着火把，紧随其后。石阶陡峭而潮湿，长满了滑腻的青苔。向下走了约莫两三丈深，脚下变成了平坦的甬道。甬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行，墙壁是粗糙的岩石，空气中那股腥臊腐败的气味更加浓郁。
玄璃在前方引路，它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光，能清晰地视物。沈清辞借着火把的光芒，小心地前行。她能听到自己心跳在寂静的甬道中格外清晰。
甬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向下，岔路不多，玄璃似乎目标明确，带着她选择了一条路径。越往深处，空气越冷，那股邪异的气息也越重。
走了大约一刻钟，前方隐隐传来微弱的光亮，还有……若有若无的、仿佛诵经般的低语声！
沈清辞立刻熄灭了火把，示意玄璃放轻脚步，两人（一人一狐）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
甬道的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被人为改造过。洞顶悬挂着一些发出惨绿色幽光的石头，映得整个空间鬼气森森。溶洞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用黑色石头垒砌的、约一人高的祭坛！祭坛的样式古朴诡异，上面刻满了扭曲的、不属于龙渊文字的符文！
而祭坛周围的地面上，用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液体，画着一个巨大的、与玄璃在桌上所画相似的阵法！那暗红色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腥气，正是沈清辞在德妃血中和揽月轩泥土里闻到过的味道！
此刻，祭坛前，跪伏着一个穿着深色斗篷、身形窈窕的身影！虽然背对着她，但那身影和隐约露出的华贵衣角，让沈清辞瞬间认出了她的身份——
德妃！
她果然在这里！
德妃似乎正在进行某种仪式，双手结着古怪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那低语声正是源自于此。她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带着一种癫狂的虔诚。
而在祭坛的上方，悬浮着一团模糊的、不断扭曲翻滚的黑气！那黑气中，隐约可见一双猩红色的、充满暴虐与贪婪的眼睛！正是昨夜在院外窥伺的那只邪物！
它似乎在吸收着祭坛阵法中散发出的能量，身形时而凝实，时而涣散，发出满足的、如同喘息般的呜咽声。
沈清辞看得头皮发麻！德妃竟然在皇宫地下，秘密供奉着如此邪物！她在做什么？修炼邪功？还是……在进行某种诅咒？
就在这时，德妃的吟诵声陡然拔高！她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液弹向祭坛上方的黑气！
“以吾之血，饲汝之灵！遵吾之令，噬彼之魂！”
那黑气接触到血液，如同沸水般剧烈翻腾起来，猩红的眼睛骤然亮起，一股狂暴、阴冷、充满恶意的气息瞬间席卷整个地宫！
德妃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魔的狂热笑容，声音尖利地指向某个方向——那方向，赫然是地面之上，沈清辞所居住的揽月轩的位置！
“去！找到她！吞噬她体内苏醒的‘灵源’！那是你最好的祭品！”
那团黑气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啸，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就要朝着德妃所指的方向冲去！
它的目标，是沈清辞！德妃要这邪物吞噬她的“灵源”！
沈清辞浑身冰寒，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德妃处心积虑，甚至不惜动用邪术，就是为了她体内那所谓的“灵源”！是因为“幻颜蛊”消失后，这“灵源”开始苏醒了吗？
眼看那邪物就要冲出地宫，直扑揽月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安静潜伏的玄璃，突然发出一声清越悠长、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的长啸！
它小小的身体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银色光辉，如同暗夜中升起的一轮皎月！那银辉照射在祭坛阵法上和那团黑气上，顿时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嗤嗤”的声响！
“嗷——！”
那黑气仿佛被灼伤般，发出凄厉的惨叫，翻滚着向后缩去，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愤怒！
德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猛地转头，看到了洞口处浑身沐浴在银辉中的玄璃，以及它身后，脸色冰冷如霜的沈清辞！
“是你们？！”德妃的脸上瞬间扭曲，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滔天的恨意，“你怎么会找到这里？！还有这只该死的狐狸！”
沈清辞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目光如刀，直视德妃：“原来如此。德妃娘娘所谓的‘旧疾’，所谓的被人暗害，都是幌子。你真正做的，是在这皇宫地下，行此龌龊邪术！王太医，也是因为发现了你的秘密，才遭你毒手，对吗？”
德妃眼神慌乱了一瞬，随即被狠厉取代：“是又如何？成王败寇！只要本宫能得到‘灵源’，便能功力大涨，甚至长生有望！你们……都得死！”
她尖叫着，再次结印，试图催动那受创的邪物！
然而，玄璃周身银辉大盛，如同一个无形的领域扩展开来，将那邪物牢牢压制在祭坛上方，令其无法动弹分毫！它歪着头，看着那团黑气，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种……仿佛看到食物的垂涎？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整个地宫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祭坛上的符文忽明忽暗，那用鲜血绘制的阵法也开始扭曲、崩解！
“不！怎么会这样？！”德妃惊恐地看着祭坛，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沈清辞也感觉到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仿佛沉睡了无数岁月的恐怖气息，正从地宫的最深处，缓缓苏醒！
玄璃身上的银辉也波动起来，它不再盯着那团黑气，而是警惕地望向地宫后方那无尽的黑暗，喉咙里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极致警告的低吼！
地宫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碎石簌簌落下。
沈清辞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们似乎……惊动了某个更可怕的存在！
德妃面如死灰，喃喃自语：“完了……它醒了……‘守宫灵’被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