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看着自己的“杰作”,又看看沈懿,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傻气的满足和期待:“沈懿同学,你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去点!”
沈懿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满桌的“奇珍异兽”。
那盘脆皮烧鹅的皮,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种近乎金属的光泽,薄脆得仿佛一触即碎,让她想起毒圣师父惯用的刮毒割喉薄刃。那糖醋松鼠桂鱼上淋着的酱汁,红得太过纯粹浓烈,让她瞬间联想到调配的剧毒“鹤顶红”。还有那炸鸡排,厚实金黄,散发出的浓烈油脂气息带着一种……攻击性的诱惑?
她没有回答林羽“够不够”的问题。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捏起一根放在小碟子里的、炸得金黄的薯条。那薯条细长,表面有着细密的网格纹路,沾着细小的盐粒。
她的动作谨慎得如同在触碰一条刚出土的、色彩斑斓的毒虫。她凑近鼻端,轻轻嗅了嗅。一股陌生的、浓郁的油炸淀粉的焦香混合着盐粒的味道冲入鼻腔,其中似乎还掺杂着某种极其细微、难以辨别的……油的气息?
这气息让她本能地联想到某些存放不当、药性开始变异的毒草。
林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什么神圣的裁决。
沈懿将薯条轻轻放入口中。牙齿合拢的瞬间,“咔嚓”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酥脆的外壳碎裂开来,里面是绵软滚烫的薯泥。一股纯粹的、带着淀粉甜味和油炸焦香的咸味在口中弥漫开。
这口感……很奇特。
外层坚脆,内里软糯,温度很高。她细细咀嚼着,调动着前世辨识百草毒性的敏锐感知力,去分析这从未接触过的食材。
食材,无疑,盐……油……似乎经过多次炸制,产生一些她无法立刻辨识的轻微成分,量微,尚不足以构成“毒”的范畴。
她微微蹙眉,咽下。
味道……尚可,但过于油腻,且无甚滋养可言,属“下品”。
林羽见她终于吃下了第一口,而且是薯条,眼睛顿时亮得像灯泡:“怎么样?薯条好吃吧?蘸这个番茄酱!绝配!”
他殷勤地推过来一个小碟子,里面是浓稠鲜红的番茄酱。
沈懿的目光落在那碟番茄酱上。
鲜红!浓稠!如同凝固的血液!
这颜色本身就带着强烈的警示意味。
她伸出指尖,蘸取了一点,凑到眼前仔细观察。质地粘稠,色泽均匀得诡异,散发着一种酸甜中带着植物清气的味道。
这味道……似乎无害?但这过于浓烈、近乎妖异的红色,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放下戒心。这绝不是天然植物该有的纯粹色泽!定是加入了某种人工调配的“胭脂”类染色之物!此类物质,在她前世的认知里,多含黑铅砂汞剧毒,或是以毒石研磨而成,长期微量摄入亦能蚀骨销魂!
“此酱,”
她抬眼看向林羽,眼神锐利:“色泽妖异,艳过朱砂,其中所掺‘胭脂’之物,毒性几何?长期沾染,是否蚀骨伤髓?”
她的语气严肃,仿佛在探讨一个关乎生死的药理问题。
林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哈?毒……毒性?胭脂?蚀骨伤髓?”
他看了看那碟人畜无害的番茄酱,又看看沈懿那张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清冷面容,脑子彻底宕机了。
他张着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解释:“没……没有毒啊!沈懿同学!这……这就是番茄做的酱!西红柿!蔬菜!加了糖和醋熬的!纯天然!绝对没毒!你看我天天吃,活蹦乱跳的!”
他为了证明,立刻抓起一根薯条,狠狠地蘸了一大坨番茄酱塞进嘴里,夸张地咀嚼着,发出满足的“嗯嗯”声。
沈懿看着他夸张的动作和蘸满“红毒”的薯条,眉头皱得更深了。后世之人,对“毒物”的认知如此粗疏?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食用色泽如此妖异之物?她不再看那碟“红毒”,转而将目光投向那盘让她耿耿于怀的脆皮烧鹅。
林羽见状,立刻化身最专业的解说员,拿起公筷,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连着金黄脆皮的烧鹅肉,放到她面前的骨碟里。
“沈懿同学,你尝尝这个!粤菜的灵魂!脆皮烧鹅!这皮,讲究的就是一个‘脆’字!听听这声音!”
他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鹅皮边缘,果然发出“嗒”一声极其清脆的轻响,如同敲击薄瓷。
沈懿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块烧鹅。那层脆皮,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和焦糖色泽,边缘处薄如蝉翼,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这形态,这质地……她再次联想到她前世的杀器,毒圣师父为她精心淬炼的薄刃暗器,吹毛断发,见血封喉。
她伸出筷子,极其谨慎地夹起那块鹅肉,凑近眼前,细细观察那层脆皮的纹理。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林羽差点惊掉下巴的动作——她竟从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内侧,极其隐蔽地摸出了一根细如牛毛、泛着黯淡银光的……针?她用那根针,极其小心地刺入烧鹅的脆皮之中,停留片刻,再缓缓抽出,对着光线仔细观察针尖。
林羽的下巴彻底掉到了桌子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沈……沈懿同学?你……你在干嘛?”
试毒?!在食堂?!用银针?!
这画面太过于魔幻,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某个古装剧的片场。
沈懿对他的惊愕置若罔闻。她专注地看着针尖,银针她早就被她用药粉浸泡过,此时银针依旧黯淡,并未变色。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眼中警惕未消。
她小口咬下那块连着脆皮的鹅肉。牙齿切割脆皮时,发出“咔嚓嚓”一连串密集清脆的碎裂声,如同踩碎了无数细小的琉璃薄片。滚烫的油脂混合着鹅肉特有的丰腴香气瞬间在口中爆开!
脆皮的焦香酥化与皮下脂肪的丰润甘腴完美融合,鹅肉本身则鲜嫩多汁,带着浓郁的卤香。这口感,这味道,层次之丰富,冲击力之强,远超她前世所能想象!即便是皇家贡品,恐怕也难有如此将“脆”与“润”结合到极致的做法!
然而,那层脆皮在口中碎裂时带来的那种……锋锐感?
让她震惊动容。
她细细咀嚼,感受着油脂在舌尖化开,分析着其中的香料:八角、桂皮、陈皮、甘草……还有某种独特的、她未曾接触过的甜的东西?是糖?还是别的?她咽下食物,看向林羽,问出了那个萦绕心头的问题:“此‘金甲’脆皮,炼制之法为何?需以何种秘药淬火,方能使之脆利如斯?寻常刀兵淬火,多用剧毒之水……”
林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手忙脚乱地打断沈懿的话,声音都劈叉了:“淬火?!秘药?!刀兵?!我的老祖宗啊!”
他快哭出来了:“这就是烤的!挂炉里用果木炭烤出来的!刷糖水!刷麦芽糖水!烤的时候皮就鼓起来变脆了!跟打铁淬火没关系!更没毒!真没毒!”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解释的口水都要在今天耗尽了。于此同时,一个念头深深进入了他的心中。
沈懿不只是贫困生,她这是特特特特困生,整天呆在深山老林,什么也没吃过,可怜见啊!
沈懿看着他挣扎抓狂又激动的样子,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
刷糖水?炭火烤?便能形成如此堪比精炼暗器锋刃的脆皮?后世的烹饪之道,竟已精妙如斯?
她不再追问,但心底对那“麦芽糖水”产生了浓厚的探究兴趣。她微微垂眼,意念沉入识海。手腕内侧,眉心处玄玉印记将“脆皮烧鹅”、“麦芽糖水”、“果木炭烤”等关键信息无声地烙印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