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林子里弥漫着一股沁凉的草木气息。赵卫国三人和黑豹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预设的伏击位置——那个长满灌木丛的小土坡。
这地方是赵卫国反复推敲后选定的。土坡不高,但足以俯瞰下方那条被野猪踩踏得光秃秃的兽径。坡上灌木茂密,提供了绝佳的天然掩护,人蹲在里面,从下面根本发现不了。最关键的是,赵卫国用手指蘸了点口水试过风向后,确认他们此刻正处于下风口!这样,他们身上的人味儿和黑豹的气味,会被风带着吹向兽径的另一侧,不容易被嗅觉灵敏的野猪提前察觉。
“都藏好了,别乱动,别出声,管好自个儿的裤裆,别关键时刻想尿尿!”赵卫国压低声音,做着最后的叮嘱,目光严厉地扫过王猛和铁柱。深山老猎,细节决定成败,甚至生死。
王猛缩了缩脖子,把到嘴边的俏话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地抱着枪,钻进分配给自己的隐蔽位置。铁柱更是屏气凝神,像块石头一样趴在一丛榛柴棵子后面,只露出一双紧张又兴奋的眼睛。
赵卫国自己则选择了一个视野最开阔、前面又有几簇茂密“老虎瘌子”(一种带刺灌木)遮挡的位置。他慢慢趴下,将老套筒猎枪轻轻架在身前的一个小土坎上,枪口微微指向兽径中段他认为最理想的射击区域。他调整着呼吸,让自己尽快进入一种绝对的冷静和专注状态。
黑豹不用吩咐,它似乎天生就懂得潜伏。它安静地卧在赵卫国脚边,身体紧贴地面,脑袋搁在前爪上,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锐利地透过灌木缝隙盯着下方,耳朵像雷达一样不时微微转动,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它甚至控制着自己,连平时最喜欢的吐舌头散热动作都省了,生怕那一点点动静暴露了目标。
时间,在等待中仿佛被拉长了。林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灌木叶片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鸟叫。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
一开始,王猛还能保持不动,但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他就有点熬不住了。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腿麻了,腰也酸了,林子里的蚊子小咬还专门往人脸上、脖子上扑,叮得他龇牙咧嘴又不敢拍,只能用极小的幅度晃动着脑袋驱赶。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赵卫国,只见他如同老僧入定,眼神专注,呼吸平稳,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王猛心里暗骂一声“妖怪”,只好咬牙继续坚持。
铁柱倒是沉得住气,他心思单纯,既然卫国哥说了要等,那就等。他甚至利用这段时间,在心里默默复习着赵卫国教他的射击要领,手指虚搭在砍刀柄上。
等待是最煎熬的。每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让人的心提到嗓子眼。远处树枝折断的轻响,可能是狍子路过;灌木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可能是山鸡或者野兔。每一次希望升起,又随着确认不是目标而落下,这种反复折磨着人的神经。
日头渐渐升高,林间的温度也上来了,闷热和潮湿开始考验着三人的耐力。汗水顺着额角流下,痒痒的,却不敢伸手去擦。带来的水壶就在手边,但没人敢多喝,怕水喝多了内急坏事。
王猛实在憋得难受,趁着一次鸟叫的掩护,用气声对不远处的赵卫国抱怨:“卫国,这得等到啥时候啊?屁股都快让蚂蚁钻出洞了!这帮猪崽子是不是知道咱在这儿,改道了?”
赵卫国头也没回,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急个屁!打猎就是磨性子!它们昨天在这条道上吃饱喝足没遇到危险,今天八成还会来。沉住气,谁要是坏了事,回去扣他分红的钱买烟抽!”
一提到钱,王猛立刻老实了,讪讪地闭上了嘴。
赵卫国其实心里也急,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和这片山林提供的线索。他利用等待的时间,再次在脑海里推演伏击的每一个细节:开枪的时机、射击的部位(最好是肩胛心脏区或者耳根后)、万一失手后的应对、猎物倒地后的处理……他必须考虑到所有可能,确保万无一失。这种超越年龄的缜密和耐心,正是他重生带来的最大优势之一。
为了缓解紧张气氛,也为了敲打王猛,赵卫国用极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开口:“猛子,你这耐心,以后咋娶媳妇?人家姑娘跟你唠嗑,你三句话没听着响动就得急眼,谁受得了?”
王猛一愣,没想到赵卫国会在这时候扯这个,梗着脖子低声反驳:“扯犊子!俺耐心好着呢!”
“好?”赵卫国嗤笑一声,“那我问你,你要是跟姑娘钻苞米地,能猫着等人家爹妈走远不?别没等咋地呢,你先蹦起来把人家吓跑了。”
这比喻又糙又隐晦,但王猛和旁边竖着耳朵听的铁柱都瞬间明白了,铁柱憋不住“噗”一下差点笑出声,赶紧用手捂住嘴。王猛闹了个大红脸,在灌木后面直瞪眼,却没法反驳。
这带着颜色的小插曲,倒是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黑豹忽然极轻微地动了一下,耳朵转向兽径来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丝几乎听不见的、压抑的呜声。
赵卫国瞬间收起了所有杂念,眼神锐利如鹰,轻轻握紧了枪托,对着王猛和铁柱的方向做了个“噤声,有动静”的手势。
来了!
整个伏击点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紧张和肃杀笼罩。连风,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