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凡人的神话 (终卷 上篇)
第326章 “弑神者”协议
绝对的寂静，再次笼罩了方舟残骸。
但这寂静，与之前被死亡阴影笼罩时的死寂截然不同。这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茫然与微弱希冀的静谧。外部那令人灵魂冻结的“终极清理”之力已然消散，苍白的光芒恢复了之前相对平稳的流淌，只是其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混乱”与“迟疑”。
“园丁系统”那刺耳的警报和非人格化的警告声，也彻底消失了。仿佛那个冰冷的刽子手，在逻辑的死循环中陷入了某种当机状态。
成功了？
他们真的……做到了？
主控室内，苏晴雪扶着控制台，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刚才那将全部意志交付出去、与林昊和整个文明共同冲击神明领域的经历，耗尽了她的心力。她甚至不敢立刻去确认伤亡，那数字必然残酷到令人窒息。
“逻辑节点……报告状态……”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主控台上，代表逻辑节点7号的光芒微弱地闪烁了几下，如同垂死者的脉搏。【核心算力单元损毁率89%……基础功能模块维持最低运行……数据库……部分受损……】AI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确认……外部规则攻击已停止……‘园丁系统’活跃度降至历史最低点……逻辑核心状态……未知……】
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苏晴雪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旁边的助手及时扶住。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悲痛与庆幸的洪流冲击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观察舱内，林昊的情况更为糟糕。他依旧悬浮在中央，但周身那因规则共鸣而产生的光晕已彻底消失，皮肤上的裂痕触目惊心，气息微弱得近乎消失。只有怀中那枚“悖论之钥”还散发着极其微弱、却稳定的温暖光芒，证明着生命与希望尚未完全离去。
“医疗队！快！优先抢救林昊首席！”苏晴雪强撑着下令，声音带着哭腔。
整个方舟残骸如同一个刚从惨烈战场上抬下来的重伤员，在短暂的死寂后，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和求生的蠕动。幸存者们从那种意志融合的状态中脱离，巨大的疲惫和失去同伴的悲痛瞬间淹没了他们。哭泣声、压抑的呼喊声、以及紧急抢修的指令声在断壁残垣间回荡。
但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也在悄然滋生。
那不是喜悦，胜利还太过遥远。那是一种……打破了某种无形枷锁后的、混杂着恐惧与兴奋的战栗。
他们，这些被视为“样本K-23”的凡人，刚刚向掌控他们命运的“神明”挥出了拳头，并且……似乎暂时打懵了它！
数小时后，在临时清理出的、拥有基本维生功能的指挥中心内，一场决定文明未来命运的会议召开了。与会者包括苏晴雪、几位幸存的高层官员、核心科学家，以及……通过生命维持装置远程接入、意识依旧虚弱但已恢复清明的林昊。
他的全息影像悬浮在会议桌中央，脸色苍白，眼神却如同经过淬火的星辰，锐利而深邃。
“我们……重创了‘园丁系统’。”林昊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清晰无比，“但仅仅是重创。它并未被摧毁。那个逻辑死循环能困住它多久？不知道。可能是永恒，也可能下一秒它就会找到破解的方法，或者……引来‘播种者’本尊的直接干预。”
他的话让刚刚升起一丝乐观情绪的众人再次陷入沉重。
“所以，我们不能停在这里。”林昊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们窃取来的‘生机’是短暂的。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将这次偶然的、近乎自杀式的‘入侵’，转化为一个可以持续对抗、甚至……反制的战略！”
“反制？”一位老科学家失声惊呼，“林首席，我们能暂时活下来已经是奇迹！还要主动去……反制那种存在？”
“正因为是奇迹，我们才不能浪费。”林昊的眼中燃烧着冷静的火焰，“我们证明了它们的‘绝对逻辑’并非无懈可击。我们证明了我们的‘混沌意志’可以成为它们的‘系统病毒’。那么，我们为何不能将这种‘病毒’，常态化、武器化？”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心脏骤停的名词：
“我提议，启动 ‘弑神者’协议。”
弑神者！
简单的三个字，却蕴含着足以让宇宙战栗的狂妄与决心！
“这个协议的核心目标，并非彻底消灭‘园丁系统’或‘播种者’——那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畴。它的目标是：将我们方舟文明，从‘待清理的样本’，转变为它们无法轻易清除的、如同规则本身一部分的……‘系统常量’！甚至……更进一步，利用‘悖论之钥’与‘维护协议’的关联，尝试……夺取部分‘园丁系统’的控制权！”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夺取……神之权柄？！
这想法比之前的入侵更加疯狂！但细细想来，这似乎是他们唯一能走的、通往长久生存的道路！将自己从“清理目标”变成“系统管理员”之一！
“具体……该如何做？”苏晴雪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关键。她已从最初的震撼中恢复，作为总指挥官，她需要可行的方案。
林昊的全息影像投射出一幅复杂的结构图，那是基于之前入侵时窥探到的、“园丁系统”核心逻辑区的简化模型。
“第一步，修复并强化方舟。不是恢复到从前，而是将其改造。利用我们窃取到的‘维护协议’相关知识，利用‘起源之点’这里近乎无限的规则信息流，将方舟残骸本身，打造成一个巨大的、活的‘规则入侵与固化的节点’（Node of Rule-Intrusion and Solidification），简称 NRIS节点。”
“第二步，深度挖掘‘悖论之钥’的潜力。它与‘维护协议’的共鸣是关键。我们需要理解这种共鸣的本质，尝试复制、甚至强化它，使其成为我们与底层规则对话的稳定通道。”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林昊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我们需要将全体幸存者的意志，以一种更高效、更持久的方式整合起来。不再是临时的融合，而是构建一个稳定的 ‘文明意志熔炉’（civilization will crucible）。这个熔炉将为我们提供对抗神明逻辑的精神燃料，也是我们植入‘悖论指令’、尝试夺取控制权的力量源泉。”
他看向苏晴雪：“晴雪，这需要你的‘宏观协调’能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又看向全息星图之外，仿佛能看到正在医疗舱中恢复的儿子：“星辰，你对规则的天然亲和力，将是理解‘钥匙’与构建‘熔炉’的关键。”
最后，他看向所有人，声音低沉而有力：
“诸位，我们没有退路。‘弑神者’协议，将是我们方舟文明，从逃亡者、反抗者，向……规则共生者转变的开端。这条路布满荆棘，成功率微乎其微，但……”
他的影像微微抬头，仿佛穿透了残骸的壁垒，凝视着那片苍白的、蕴含着无限可能与无限危险的“起源之点”。
“……这是凡人，书写自身神话的唯一途径。”
“现在，表决吧。”
寂静再次降临。但这一次，寂静中酝酿的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决绝。
凡人的神话，于此刻，正式掀开扉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