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散心
第二天上午……
白奶奶今天很精神，他好像特意，换了一身银白色的旗袍，还戴了一个翠绿色的耳环，古朴而优雅。
她面带微笑地向我轻轻地摆了摆手，温柔地说道：“小刘啊，过来一下，陪奶奶到外面去走走吧。”我连忙快步走到她身旁，关切地询问：“白奶奶，您身体还好吗？”
白奶奶笑着回答道：“好着呢，就是想出去透透气。”说着，她便慢慢地站起身来。我见状，急忙伸出手去搀扶她，生怕她不小心摔倒。
然而，白奶奶却轻轻地推开了我的手，和蔼地说：“不用搀扶啦，奶奶我还没老到需要你搀扶的地步呢。咱们就这么一起相随着走走，挺好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与白奶奶并肩而行，一起走出了房间……
走了一会儿，白奶奶有点累了，我们两个在凉亭坐了下来。
白奶奶静静地坐在凉亭里的长椅上，那长椅是暗红色的，与周围翠绿的树木和草地形成鲜明的对比。长椅被掩映在一片翠绿之中，引人注目。
微风吹过，轻轻拂起了白奶奶的一丝白发。
它与白奶奶身上的银色旗袍相互呼应，构成了一幅美丽而宁静的画面。白奶奶用手将头发撩了起来，宛如一幅古典油画一样美丽，
我赶紧拿起手机，咔嚓，给白奶奶照了一张照片。
白奶奶听到拍照声，笑着嗔怪道：“你这孩子，就知道拍我。”我走上前，给白奶奶看刚拍的照片，“白奶奶，您看您多好看，这张照片都能当画儿挂起来了。”白奶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仔细端详着照片，“哟，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有这么好看的时候。”
正说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飞了过来，停在了白奶奶的肩头。
白奶奶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它，她脸上满是温柔。
我又赶紧抓拍了这一幕。
蝴蝶停留片刻后，扑闪着翅膀飞走了。白奶奶站起身，活动了下身子，说：“咱们去那边看看荷花吧。”我挽着白奶奶的胳膊，慢慢朝着荷花池走去。
第二节：回忆往事
白奶奶轻轻拍了拍我的手，眼角泛起温柔的涟漪，像是沉入了一段遥远的回忆。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青青啊，你看屋里墙上挂的那张照片，”她朝客厅方向指了指，目光有些悠远，“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曹翔。他呀，算是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客厅方向的照片。
我打扫卫生的时候看过那张照片……然后我又认真地看向白奶奶，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我在认真听。
“那会儿刚改革开放，”白奶奶继续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手，她嘴角含着一丝笑意，
“白奶奶认识了一位大学老师曹翔先生，曹翔比白奶奶大八岁，博学多才，很有见识。
白奶奶说，她用郭旺旺留下的一部分钱，买了这处院子。
和曹翔先生相处一年后，觉得就是这个人了，我们就结了婚。”
“后来，我们就有了坤儿（儿子曹坤）。”
说到儿子，她的话音里充满了母亲的柔情，但眼神随即黯淡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她停顿了片刻，像是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又接着说：“曹翔个子高，一米八五，身材匀称，模样也俊朗……那时候，多少人羡慕我们啊。”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有甜蜜，也有遗憾。
“我们结婚大概两年后，他就下海经商了。我给了他一些本钱，他自己也有头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没几年就赚了很多钱。”她的语气平缓，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后来，他在海外置办了产业，把儿子和他的户口都迁了过去。那时候坤儿才十岁。”她抬起头，目光有些空茫地望着窗外，“那十年，外人看我们，简直是神仙眷侣，夫妻恩爱，孩子懂事，家里什么都不缺……可是啊……”
白奶奶端起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目光望向我，仿佛穿透了时光。“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命好，我也以为是。”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谁能想到，坤儿刚满十岁没多久，曹翔他……他就带着在国外认识的一个年轻女人，彻底消失了。留给我的，除了这栋空荡荡的房子，就是一本他已经悄悄转移完资产的、空壳公司的账本。”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陷入了沉思……
我看着她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忧伤，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空气中弥漫着往事沉淀下来的淡淡惆怅。
白奶奶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她将手中的茶杯搁在身旁的石凳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望向远处摇曳的花丛，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那不忍回首的一幕。
“青青啊，”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人都说，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来……这话，真是说到了我心坎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就在坤儿刚满十八岁那年，曹翔……他把他名下大部分财产，都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了海外。”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膝盖上的薄毯。
“紧接着，就发生了一件……一件让我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天旋地转的事。”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当年那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痛楚，“他……他竟然和我儿子当时的那个女朋友，叫林美的姑娘，搅和在了一起！那姑娘还是坤儿的同学，只比他大一岁啊！”
“那时候，我正好和几个朋友去新加坡旅游，想着家里没人，儿子在学校，老公也不在，家里那两个保姆没什么事情了，也就放心地都给她们放了假。”
白奶奶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让人难受，“我怎么也想不到……就在我出门这几天，曹翔竟然敢……敢把那个林美，带回了家！”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又迅速低落下去，带着屈辱和愤恨，“就在这个院子里，就住在你现在睡的那间屋子！他们……他们就在那张床上……”
她的话语哽住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乎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说下去。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偏偏就那么巧，那天，我儿子回来了……” 白奶奶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从眼角滑落，“他推开门……亲眼看见了他最敬重的父亲，和他最心爱的姑娘……在床上翻滚……”
她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是无尽的心疼和绝望，“坤儿当时……当场就崩溃了，尖叫着，砸东西……他疯了，真的疯了。”
“等我接到消息，急匆匆从国外赶回来，” 白奶奶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去眼泪，语气变得冰冷而麻木，“一切都已经晚了。曹翔和那个林美，已经联手把我儿子……送进了精神病院。而我，连一面都没能见上。”
她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仿佛在积聚勇气，诉说更残酷的部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林美……她当时已经怀了孕。” 白奶奶的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痛苦的弧度，“可笑的是，在那之前，她有一段时间是和我儿子同居在一起的。所以，青青你说，” 她看向我，眼神锐利而悲哀，“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到底是我儿子的，还是那个畜生曹翔的？”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这么多年，答案却石沉大海。”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我的肚子，我这个孩子到底是马大柱的，还是李闯闯的，我也不能确定！
白奶奶继续说：“我回来看到的，就是我那原本阳光开朗的儿子，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别人嘴里的‘精神病’！” 她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我不信！我死也不信！我立刻就要去精神病院看他！”
白奶奶微微向后，将身体靠在了长椅的椅背上，仿佛那段回忆沉重得让她无法挺直腰杆。
“去医院的路上，我这心啊，乱得像一团麻。” 她的眼神放空，陷入了当时的场景里，“满脑子都是坤儿以前的样子，笑得没心没肺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怎么也无法把他和‘精神病’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此时，我瞪大了眼睛……
她突然喘了一口粗气，仿佛那时沉重的心情又一次袭来。
“等我终于到了地方，远远的，就看见他一个人……缩在墙角那儿。” 她的声音变得极其轻柔，仿佛怕惊扰了记忆中的儿子，“就那么蹲着，一动不动，整个魂儿好像都被抽走了……我那心里头，像被刀剜一样疼。”
此时我的心也一缩一缩的，有点疼……
白奶奶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模仿着当时的动作，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低喃。
“我一步一步挪过去，脚像灌了铅……我蹲在他面前，轻轻喊他：‘坤哥……坤哥……妈妈来了……’”
白奶奶停顿下来，仿佛在等待一个回应，眼神里充满了当年的期盼与恐惧。
“他开始没理我，就像什么都听不见。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冰凉的……我又叫了一声。这回……这回他终于，慢慢地，有一点反应了……”
她的故事停在这里，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那里面盛满了一个母亲无尽的悲伤与无奈。
午后的阳光依然温暖，但我们周围的空气，却仿佛凝固在了那段冰冷的往事里
白奶奶的叙述停顿在这里，她微微仰起头，目光失焦地望向前方盛开的荷花，仿佛能从那片娇艳的色彩中，看到儿子当时苍白的面容。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我，”白奶奶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眼神，青青，你是没看见……空空洞洞的，里头一点光都没有，就像……就像个被掏空了的布娃娃。”
我屏住呼吸，看着她眼中积聚的水光，自己的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我看着他那张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她继续说着，声音带着哽咽，抬手用指尖迅速按了按眼角，
“我心里那个酸啊……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怎么忍都忍不住。”
说到这里，她终于抬手用手背擦去了滑落的泪水。
而我也早已泪流满面。
荷花池里，一阵微风吹过，粉白的花瓣轻轻颤动，露珠从荷叶上滑落，悄无声息。
白奶奶又讲……“我使劲把眼泪憋了回去，凑近他，用最轻的声音说：‘孩子，别怕，妈妈在这儿呢。有什么委屈，跟妈妈说，好不好？妈妈永远陪着你。’” 白奶奶模仿着当时轻柔的语气，但肩膀却微微发抖。
“谁知……我这话音还没落，”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惊痛，“坤儿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那哭声……撕心裂肺的，我这心都被他哭碎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喊：‘爸爸和林美……睡在一起了！林美不要我了……爸爸也不要我了！’”
“可说完这句，坤儿像突然见了鬼似的，”白奶奶的眼神变得惊恐，仿佛再次身临其境，“猛地跳起来，手指着我的脸，不停地尖叫：‘林美！林美！林美！’然后……然后他就像疯了似的，扭头就跑进屋里，‘砰’地一声把门砸上！任我怎么拍、怎么喊，他都不开……”
白奶奶的泪水再次决堤：“我就在门外，泪如雨下啊……最后，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把我扶起来，劝我说，孩子刚来都这样，吃药稳定稳定就好了，让我过段时间再来……”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她无力地摆摆手，“跌跌撞撞上了车，一路浑浑噩噩地被送回了这个空荡荡的家。”
荷花池对岸，一只蜻蜓点过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白奶奶继续再讲：……
“可我不能垮啊！”白奶奶的语气突然变得坚毅，她挺直了背脊，
“第二天，我就强撑着去找了一个信得过的私家侦探朋友，让他务必查清曹翔和林美的勾当！查出来的结果……差点惊掉我的下巴！”
“原来，他们不仅转移了财产，还密谋着要卖掉这栋载满我和儿子回忆的别墅！那个林美，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坤儿，而是曹翔！她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掏空我的一切！” 白奶奶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发白。
“我气得浑身发抖！真没想到曹翔能狼心狗肺到这种地步！我发誓要夺回属于我和儿子的东西！我找律师，收集证据，甚至去找林美的家人……我一边忙着这些，一边盼着坤儿的病能好起来……我要让他们受到惩罚！”
她的语调再次急转直下，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的虚弱：“可就在我以为自己还能撑下去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我儿子……他……坤儿他从医院楼上跳下去了……”
白奶奶猛地捂住胸口，仿佛那里依然残留着当年的剧痛：白奶奶继续着：“我听到这个消息，一口血就从胸口涌了上来，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我赶紧让侦探报了警，可警察赶到时……曹翔早就带着林美，飞走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当时的无力与绝望。
然而，就在这时，白奶奶的情绪忽然亢奋起来，她甚至发出了一阵近乎凄厉又带着解脱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你说老天爷是不是长眼了？！那架飞机……失事了！机上所有的人，包括曹翔和林美，全都死了！一个没剩！”
她狂笑不止，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笑罢，她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积压半生的怨气都吐了出来。
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向后靠去。
我紧紧握住她依然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抱住她单薄的肩膀。我扶着她，在午后的阳光中慢慢走回客厅。
——只是，我心中悄然升起一个疑问：白奶奶口中已经去世的儿子是曹坤，那么，她之前提到的那位“失踪”的儿子，又会是谁呢？
第三节：生日VS忌日
曹坤生日那天，白奶奶显得格外忙碌和高兴。
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很多都是浓油赤酱的本帮菜，她一边做一边说：
“坤儿口味重，就爱吃这种，以前总嫌我做得清。”
晚上，餐桌上赫然摆着三副碗筷。
她笑着对我说：“小刘，今天你也一起，就当陪奶奶吃个饭。可惜坤儿在公司忙，赶不回来，我们就当他也在吧。”
她不停地给那个空位子夹菜，嘴里念叨着：“这个他爱吃，这个他小时候一顿能吃一大盘……”
烛光下，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仿佛儿子真的就坐在那个空椅子上。
而我，只能配合着这场令人心碎的演出，强颜欢笑。
那一刻，巨大的悲伤淹没了我——我看到的不是一个精神失常的老人，而是一个用尽全部力气与命运抗争，试图在绝望中为自己点燃一盏微光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