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冰粒砸在脸上，楚河抬手抹了把眼睛。战甲上的狼牙芯片还在发烫，像是烧红的铁片贴在背上。他往前走了一步，脚底踩碎了一层薄冰，裂缝顺着地面蔓延出去几米远。
阿伊莎落在最后。
她没说话，右手垂在身侧，掌心朝上，那圈暗红色的符文已经不再闪烁，但颜色更深了，像干涸的血迹渗进了皮肉里。她的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可每吸一口气，肩头的血藤就会微微抽动一下，叶片边缘泛起紫黑。
林玲走在中间，耳机线连着太阳穴旁的接口，蓝光一闪一闪。她突然停下，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下，像是触到了什么看不见的数据流。
“辐射指数超标三倍。”她说，“源头是她。”
楚河转身。
阿伊莎正抬起右手，指尖一颤，缠绕小臂的藤蔓猛地膨胀，根须从皮肤下钻出，像活物般扭动着向四周延伸。下一秒，整片冰原开始震动，远处一座废弃太阳能塔轰然炸开，火光冲天而起。
“不是我控制的。”阿伊莎开口，声音有点飘，“它自己醒了。”
林玲拔出量子剑，剑身展开时发出低频嗡鸣。她绕到阿伊莎背后，剑尖抵住她后颈脊椎连接处。
“脑波频率偏移百分之七十二。”林玲盯着眼前浮现出的数据，“你在接收信号，不是输出指令。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通道，而不是宿主。”
阿伊莎笑了下，嘴角扯得有点僵。“你说对了一半。我不是被入侵……我是终于听见了。”
“听见什么？”
“我的另一部分。”她抬头看向楚河，“你记得吗？你说过，我们之间有东西断了。现在它回来了。”
楚河没动。左臂的鳞片随着心跳轻轻起伏，皮肤下的电路纹路隐隐发烫。他知道那种感觉——当身体不再属于自己时的失控前兆。
“切断共生链。”林玲手腕一转，剑刃压进皮肤半毫米，“最后一次警告。”
阿伊莎闭上眼。
血藤猛然暴起，不是攻击，而是向内收缩。数十条根系刺穿她的肩膀、胸口、肋下，最粗的一根直插心脏位置，扎进去时带出一串暗红液体，在空中凝成细珠，缓缓漂浮。
她睁开眼，瞳孔全黑，只有中心一点猩红未散。
“现在，”她低声说，“我才是根。”
地面裂开，黑色藤蔓破冰而出，以她为中心向外疯长，所过之处，金属支架扭曲变形，混凝土块被掀翻，整片基地的供电系统接连爆燃。电流在藤蔓表层游走，发出噼啪声响。
林玲收剑后退两步，快速接入云端模型推演。“能量场正在形成闭环，如果继续扩张，三公里内所有电子设备都会瘫痪。”
“能阻止吗？”楚河问。
“不能。”林玲摇头，“除非杀死她。”
阿伊莎喘了口气，靠在一截断裂的钢梁上，嘴角溢出血沫。“不用杀。我只是……不想再被牵着走了。”
她抬起左手，掌心向上，一朵由密集藤条编织而成的花苞缓缓升起，花瓣层层展开，露出内部流动的赤色光晕。那光芒照到哪里，暴走的藤蔓就安静下来，仿佛有了新的秩序。
楚河走近一步。“代价是什么？”
“命。”她笑了笑，“不过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话音刚落，天空传来尖锐的呼啸声。
林玲抬头，瞳孔迅速缩紧。“轨道残骸，再入大气层，预计撞击点就在我们头顶。”
楚河仰头看去，夜空中一道火线正急速逼近，分裂成数块，最大的那块足有货车大小，拖着长长的尾焰，直冲这片冰原而来。
“跃迁手环冷却还有四分钟。”林玲说，“避不开。”
“那就挡。”楚河抬手按住左臂，准备强行激发兽化状态。
“来不及了。”阿伊莎忽然站直身体，双手合拢于胸前，那朵血花瞬间炸开，化作一张覆盖百米范围的网状结构，无数藤蔓交织升空，在半途迎向坠落的残骸。
撞击发生前一秒，花朵全部绽放，每一片花瓣都释放出高频生物磁场，形成半球形护盾。
轰——
烈焰席卷，冰层炸裂，冲击波将三人掀翻在地。楚河撞在一块巨石后方，耳朵嗡鸣，视线模糊。等他爬起来时，看到护盾已经消失，空中只剩下燃烧的碎片雨点般落下。
阿伊莎跪在地上，背对着他们，右臂从肩膀以下完全碳化，焦黑如枯木。她咳了一声，吐出一口带着泡沫的黑血。
林玲冲上去检查她的生命体征。“心跳紊乱，神经信号衰减百分之六十，血藤活性仍在维持，但她撑不了多久。”
楚河蹲下，伸手扶住她肩膀。触感滚烫，像是摸到了烧透的炉壁。
“值得吗？”他问。
阿伊莎偏过头，脸上沾着血和灰，却还在笑。“你说过……自由要拿命铺路。我只是……替你先走了一步。”
远处，最后一块卫星残片坠入冰湖，激起巨大的水柱，随即冻结成钟乳状的冰锥，悬在半空晃了几下，缓缓崩塌。
林玲突然抬头，耳机里的信号变了。“南极方向有新频率介入，自动播放模式，加密层级……和老周的日志一致。”
楚河没回应。他把阿伊莎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用力把她拉起来。她的体重比平时轻了很多，像是骨头都被抽空了。
“还能走吗？”
“能。”她说，“只要藤还活着，我就倒不了。”
他们继续向前。风更大了，吹得战甲咯吱作响。林玲走在前面引路，手指不停在虚空中操作界面，试图稳定接收到的信号流。
阿伊莎的脚步越来越慢，每一次抬腿都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阻力。她的左手垂着，指尖偶尔抽搐一下，血藤的末端随之轻微颤动。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她忽然停住。
“怎么了？”楚河问。
她没回答，而是缓缓抬起左手，掌心朝天。一片藤叶从指缝中钻出，旋转半圈，指向南方。
然后，她整个人僵了一下。
瞳孔剧烈收缩，又迅速扩张，黑得发亮。
“它叫我名字了。”她喃喃道。
“谁？”
“那个我一直藏着的东西。”她转头看向楚河，眼神陌生了几秒，又慢慢恢复清明，“它说……我们本是一体。”
林玲回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你的脑电图刚才跳出了一个不属于人类的记忆片段。”
“不是记忆。”阿伊莎摇头，“是预演。”
她抬起手，血藤突然绷直，像一根针，朝着天空某一点刺去。
同一时刻，极光在南方翻涌，颜色由绿转赤，仿佛整片天空都在流血。
楚河感觉到左臂的电路纹路猛地一烫，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
阿伊莎的手指还在抖。
血藤尖端凝聚出一颗晶莹的露珠，缓缓滑落，砸在冰面上，没有声音，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小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