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还没停。
楚河握着那枚嵌在晶化黏液里的徽章，指节发白。雨水顺着他的手臂流进袖口，冷得像铁线缠进骨头。他刚想把徽章塞进战术口袋，整片海域突然安静了。
不是风停了，也不是雨小了——是所有电子设备在同一秒断电。
头顶的应急灯熄灭，通讯终端屏幕黑成一块废铁，连跃迁手环都失去了微光。潜水艇发出一声沉闷的震颤，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海底托了起来。甲板开始倾斜，积水沿着坡面滑向边缘，哗啦一声砸进海里。
“电源切断。”楚河低喝。
刀疤李立刻扑向配电箱，扳下主闸。林玲的声音从备用信道挤出来，断断续续：“不……是断电……是屏蔽……全频段压制。”
老周的投影闪现在控制台上方，影像扭曲得几乎看不清脸：“别开任何发射源！它们在监听我们的频率！”
楚河盯着海面。漩涡还在转，但节奏变了，像某种呼吸。
“声呐。”他说。
林玲的数据流终于稳定了一瞬：“检测到海底阵列激活信号……旧时代军用级被动声呐系统……已被生物组织重构……正在发射定向高频脉冲。”
“听不见不代表不存在。”老周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那些波段专攻神经突触，能诱发幻觉、抽搐、意识剥离。你要是还活着，就关掉所有接收端。”
楚河抬手砸碎最近的传感器面板，拔出里面的信号线。刀疤李照做，一间间舱室跑过去，拆掉雷达、声波探头、通讯天线。可头痛还是来了。
像有根针从耳道插进脑干，一寸寸搅动。他扶住墙，左臂肌肉不受控地跳动，骨刺顶破皮肤，酸液顺着指尖滴落，在甲板上蚀出几个小坑。
“基因锁反噬。”林玲提醒，“声波频率与你的神经电流共振了。”
楚河咬牙，强行压住兽化趋势。他抬头看向驾驶舱方向，阿伊莎原本蜷缩的地方已经空了。血藤也不见踪影。
“她撑不住了。”林玲说，“血藤系统过载，她退回到深层休眠状态。”
“那就靠我们。”楚河抹了把脸，走向主控台。
潜艇仍在上升，速度越来越快。没有动力，没有推进器点火，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拎出了深渊。
“它不想让我们待在下面。”楚河说，“它怕我们看到什么。”
林玲调出最后可用的惯性导航图：“我们正被推向海面……预计三分钟后突破浪层。”
“上去就是靶子。”老周冷笑，“等你浮出水面，第一波攻击就是精神清洗。别忘了，利维坦靠声音狩猎。”
楚河盯着控制台上的手动操作杆：“有没有可能反过来？用它的声呐回击？”
“理论上可以。”林玲回答，“但需要有人进入声呐主机舱，手动重写发射程序……变成主动干扰源。”
“我去。”刀疤李开口。
楚河看了他一眼。雨水顺着对方的帽檐滴落，遮住了半边脸。
“你去。”楚河点头，“带上电磁脉冲军刀，插入核心模块后别急着拔出来，让它持续放电，扰乱信号同步。”
刀疤李没再说话，转身朝下层舱走去。
老周的投影开始闪烁：“小心……这种系统一旦被入侵，会触发自毁协议……整艘船的浮力结构都会崩溃……”
话没说完，影像彻底消失。
林玲的声音也弱了下去：“信号……正在被吞噬……我只能维持十秒……每次连接……”
楚河没应声。他盯着监控屏——虽然没图像，但还能读取基础震动数据。刀疤李的脚步声通过地板传导进来，每一步都让传感器跳动一次。
两分钟后，数值骤变。
“他在主机舱。”林玲说。
下一秒，整艘潜艇猛地一抖，像是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警报器本该响，但电路全断，只有红灯试图亮起，却只闪了一下就熄了。
楚河扑到舷窗前。
海水倒灌的瞬间，他明白了。
刀疤李没有切断系统，而是故意引发了过载。
潜艇失去平衡，开始急速下坠。舱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铆钉一颗接一颗崩飞。楚河撞到墙上，左臂的伤口裂开，血混着酸液流了一地。
“他做了什么？”楚河吼。
林玲的声音几乎听不清：“主机……爆炸式泄压……不是故障……是人为设定……最大功率注入……导致共振失控……这不是修复……是破坏。”
楚河爬起来，冲向下层通道。
坠落还在继续。空气变得稀薄，耳朵嗡鸣不止。他撞开一道变形的门，看见刀疤李正从主机舱走出来，手里还握着冒烟的军刀。
“为什么？”楚河挡在他面前。
刀疤李没答。他抬手抹了把脸，动作迟缓，像是在适应某种新的身体节奏。
楚河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人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打开战术手电，直射对方瞳孔。
光线下，刀疤李的虹膜深处泛起一丝幽绿，像是夜雾里的萤火，一闪即灭。
血藤的颜色。
“你被控制了多久？”楚河声音很平，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
刀疤李嘴角抽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抽搐。
“从你说要建联邦开始。”他说，“那时候我就不是我了。”
楚河没松手。他盯着那双眼睛，看着那点绿光在瞳孔里缓缓流转。
“他们怎么做到的？”
“不是他们。”刀疤李低声说，“是你自己。你让我去救阿伊莎的时候，我就进了血藤的网。它不杀我，它养着我，等你来找我。”
楚河想起那一战。刀疤李右脸的伤，是他为救自己留下的。那时他还流着血，笑着说：“兄弟，我永远站你这边。”
原来早就不是了。
“为什么不杀我？”楚河问。
“杀你太简单。”刀疤李声音低下去，“他们要的是联邦。你要建，我就帮你建。你要立规矩，我就替你清场。你在明处拼命，我在暗处铺路。等一切都成了，只要我往中枢站一站，整个系统就会倒向深红之眼。”
楚河左手收紧，兽化的指骨卡进对方喉结，皮肤开始发烫，冒出细微的腐蚀声。
“现在呢？”他问，“你还听他们的？”
刀疤李没挣扎。他只是看着楚河，眼神忽然清醒了一瞬：“我现在……只想活下来。”
楚河没信。
但他也没杀。
他把人死死按在墙上，右手摸向腰间的通讯模块：“林玲，还能连上吗？”
几秒后，声音回来了，极轻：“能……但只剩一次传输机会。”
“定位声呐阵列的核心节点，我要知道它能不能被物理摧毁。”
“可以。”林玲说，“但必须在下次脉冲发射前完成……间隔……还有四分钟。”
楚河低头，看着刀疤李脖子上的压痕，皮肉已经开始发黑冒烟。
“你还能走吗？”他问。
刀疤李点点头。
“好。”楚河松开手，“带路。你要是敢耍花样，我不介意把你做成标本挂在联邦大厅。”
刀疤李扶着墙站起来，脚步有些晃。他指向通往底部舱室的维修通道：“主机后面有个隔离舱……里面有一块独立主板……毁了它，声呐就废了。”
楚河跟上去，左臂的酸液还在滴，落在台阶上，腾起一股白烟。
通道狭窄，两人一前一后往下走。头顶的金属壳体不断发出呻吟，像是随时会塌。
走到一半，楚河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向上方。
刚才一路下来的脚印，有两行。
但其中一行，是从下往上走的。
而他们，是从上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