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清所言,字字发自肺腑,绝非虚言。” 他神色瞬间变得无比认真,眼底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真诚,仿佛要将自己的心意尽数剖开在她面前,随即又染上几分恰到好处的自嘲,语气卑微了几分。
“只是溪清笨拙,出身微末,除了这几分微末技艺,再无长物,唯有借此…… 方能祈望殿下片刻驻足。”
这话说得卑微又可怜,却又分明是在示弱邀怜,将自己的处境与元昭宁的尊贵形成对比,妄图勾起她的恻隐之心。
“微末技艺?” 元昭宁忽然起身,缓步走到溪清面前,弯着腰与他平视,身体微微前倾,刻意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与试探,
“公子方才还说,听你一曲乃是‘无价’,此刻又自谦是‘微末技艺’,这话…… 可是前后矛盾了。”
她靠得极近,身上清雅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脂粉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溪清鼻尖,带着女子独有的柔媚,让他心神微微一荡,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溪清的耳根悄然泛上一抹薄红,顺着脖颈蔓延开去。
他强自镇定,试图维持表面的平静,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哑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殿下明鉴…… 是溪清僭越了。我不过是妄图以这粗浅音律…… 留住殿下的目光罢了。”
他终于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一丝缝隙,露出了底下隐藏的热切与渴望,不再全然掩饰。
“目光?”
元昭宁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公主天然的威仪,又混合着一丝男女之间的微妙挑衅。
“本公主此刻,不正在看着你吗?”
溪清的心跳骤然失序,如同被重锤击中,咚咚作响。
他迎着她的目光,那温和恭敬的伪装几乎要维持不住,眼底深处翻涌着汹涌的渴望与挣扎,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重重按上琴弦,试图借着琴音找回自己的节奏。
“那…… 殿下可愿继续看着?”
他缓缓奏响一个清越的音符,琴音袅袅而起,不再是最初的清冷孤高,反而带上了一丝缠绵悱恻、欲语还休的韵味。
他的目光却依旧牢牢锁着她,带着孤注一掷的温柔与试探,
“听溪清为您…… 诉尽这曲中深意?”
音符流转间,满室都被这缱绻的旋律包裹。
每一个起落,每一次转折,都仿佛在他专注的目光中,化作了无声的倾诉与拉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压抑不住的深情。
元昭宁没有回答,只是慵懒地靠回身后的椅背,指尖随着他的节拍,轻轻在扶手上点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看着他专注抚琴的侧影,看着他因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因投入而微微抿起的唇,看着他眼底那片藏不住的炽热,唇角的笑意愈发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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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书房内,檀香袅袅缠绕梁柱,添了几分静谧。
元澈端坐于酸枝木书案后,案上摊着一卷未读完的古籍,他指尖却未碰书页,只平稳地拨弄着白瓷茶盏盖。
瓷盖与盏沿相触,发出清脆细碎的声响,节奏均匀,听不出半分心绪。
凌燕垂首立在案前,将这两日公主府内的诸事一一禀明。
元澈始终未曾抬眼,指尖的动作也未曾停歇,仿佛只是在听一段无关紧要的坊间趣闻。
待凌燕话音落下,他才缓缓抬眸,唇边竟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似融在眼底,却未达深处,语气温和如常,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看来长姐府中,近日倒是比前几日冰嬉场要更热闹几分。”
他抬手挥了挥:“下去吧。”
凌燕躬身应诺,轻手轻脚退出书房。
待房门闭合,元澈脸上的笑意便瞬间抹平,眼底的温和尽数褪去,温度骤降,仿佛瞬间坠入冰窖。
他猛地起身,大步走至窗边,推开半扇窗,凛冽的寒风灌入,吹动他的衣袍作响。
他望着公主府的大致方向,目光锐利如刃,低声自语,言辞刻薄又冰冷:
“宫止渊,你就这点能耐?用两箱死物来宣告主权,幼稚得令人发笑。”
“还有那个溪清,一个青楼戏子,也配学人摇尾乞怜,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话语间满是不屑,既在贬低宫止渊与溪清,也在压抑心头翻涌的不悦。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浓烈的不甘与怨怼,语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宫止渊,他凭什么…… 凭什么能如此理所当然地拥有长姐,却又用这种拙劣的方式防备?他根本不配。那两箱白兰,哪里是什么深情,倒像极了圈占地盘的野狗,可笑又可悲。”
又突然想到元昭宁,他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她竟会维护那个伶人…… 是觉得新鲜,一时兴起,还是真对那点粗浅才情上了心?
她如今的眼光,倒是愈发 “别致” 了,连这种出身微末之人也肯另眼相看。
他胸口起伏,语气陡然变得坚定,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如今这般鲜活有趣、敢爱敢恨的她,应该是我的。只有我,才懂得如何驾驭她的锋芒,配得上她的改变,也唯有我,能给她真正匹配的尊荣与未来。
沉默片刻,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
“得再添一把火才好。暗中推波助澜,让那伶人再大胆些,彻底捅破那层窗户纸;再刺激刺激宫止渊,让他再失控些,暴露更多拙劣的本性…… 等长姐厌烦了这无休止的争风吃醋,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才会明白,谁才是始终站在她身边,能与她并肩而立、共享江山的人。”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的阴鸷与戾气瞬间敛去,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从容。
他转身回到案前,扬声唤道:“凌燕。”
凌燕应声而入,依旧垂首待命。
“将我最近新得的那块血色珊瑚送入公主府,亲手交给长姐。附笺上只写‘睹物思人,望皇姐雅鉴’,无需多言。”
凌燕只觉得最近越发看不懂这位主子了。
“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