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甲龙龟”的胜利,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将那残留的舆论污秽彻底击碎。“繁花”小队在逆境中绽放的惊人光芒与不染尘埃的善良,如同最纯净的甘露,滋润了许多曾一度迷茫的内心。一股强烈而纯粹的感激与庆祝的冲动,在前线玩家中酝酿、发酵,最终化作了一场盛大的、自发的篝火晚会。
地点选在了24层风景绝佳的“星语湖畔”。这里并非安全区,却因景色优美而备受玩家青睐。当暮色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缓缓垂下,天边最后一抹瑰丽的紫红褪去,璀璨的星河开始在天鹅绒般的夜空中无声流淌,倒映在平滑如镜、深不见底的湖面上,与湖畔点燃的炽热形成了绝美的对比。
巨大的篝火堆是用干燥的松木和某种带着清香的魔法树枝垒成,燃烧时噼啪作响,跳跃的橙红色火焰窜起数米高,不仅驱散了湖边的夜寒,更将周围每个人的脸庞、每一株沾着夜露的青草、甚至远处森林的轮廓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跃动的金边。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油脂滴落火炭激起的焦香、各种秘制香料腌渍过的肉排在铁架上滋滋作响散发的浓郁肉香、烤鱼表皮焦脆内里鲜嫩带来的海洋气息、以及大桶敞开的、泛着白色泡沫的麦酒那醇厚诱人的酒香,还有附近灌木丛中野生浆果被加热后散发的丝丝甜腻。
当安然带领着“繁花”小队,结束了一天的修炼,循着这喧闹的人声、跳跃的火光与诱人的复合香气来到湖畔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见惯了大场面的她们也不禁微微动容。
篝火周围,人影憧憧。有装备精良、笑声豪迈的风林火山公会成员,有曾经被她们从怪物利爪下救出、脸上还带着些许后怕与无比感激的陌生玩家,有艾基尔等交好商人带来的、堆成小山的食物与酒水,甚至还有一些只是远远仰慕她们风采、此刻鼓起勇气前来表达支持的前线玩家。看到她们的到来,原本喧嚣的场面先是瞬间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几乎要掀翻夜空的欢呼与掌声,声浪惊起了湖边栖息的一群闪着微光的萤火虫,如同撒向空中的碎金。
“繁花!是繁花来了!”
“安然小姐!看这边!”
“莉兹贝特小姐!谢谢你上次救了我!”
“纱夏小姐!您的治疗之光太温暖了!”
“光小姐!桐人先生!”
真诚的感激、善意的笑容、甚至是一些年轻人眼中毫不掩饰的崇拜与羞涩,如同温暖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们五人彻底淹没。就连一身血盟骑士团标志性红白制服、气质优雅出众的亚丝娜也出现在了会场,她端着一杯果汁,穿过人群,走到安然面前,精致的脸上带着温和而坚定的笑容,声音清晰悦耳:“之前……谣言四起的时候,我能做的不多,但我知道,那些污秽的言语绝非真相。看到你们如今能拨云见日,依旧如此耀眼,真的……太好了。”她的到来和她的话语,无疑也代表了血盟骑士团内部一部分清醒、正直者的态度,是一种无声却有力的支持。
晚会的气氛热烈而和谐,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欢愉与纯粹的放松。人们轮番上前,向“繁花”的每一位成员表达最直接的谢意。莉兹被几个曾被她从那龙龟恐怖践踏下硬生生救出的壮汉玩家围着,听他们用夸张而激动的手势描述她当时那娇小身躯爆发的惊人力量,如何如同战神般不可阻挡,她听得眉飞色舞,碧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毫不客气地接过对方递来的、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最大块肉排,豪爽地跟他们用力碰着木制酒杯,琥珀色的麦酒溅出欢快的泡沫。纱夏则被一群心思细腻的女玩家包围,她们艳羡地抚摸着她那件经过莉兹巧手强化、绣着繁复守护符文的精致牧师袍袖口,低声请教着一些高级治疗术的施放技巧或是某种能增加食物美味度的独家料理心得,纱夏白皙的脸颊泛着红晕,如同熟透的苹果,她耐心又温柔地解答着,那羞怯而美好的模样引得众人更加心生怜爱与保护欲。光虽然依旧惜字如金,安静地坐在一根倒伏的、长满柔软苔藓的圆木上,但当有人将一串烤得恰到好处、撒着细盐和香草、散发着诱人焦香的蘑菇串递到她面前,并附上真诚的道谢时,她也会微微抬起紫罗兰色的眼眸,几不可察地点一下头,然后用那双稳定得可怕的手接过,在无人紧盯时,小口小口地品尝起来,火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跳跃,那常年冰封般的表情似乎也融化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柔和。安然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之一,她从容地周旋于各方来客之间,举止得体,谈笑自若,脸上带着卸下重担后真正轻松而真诚的笑容,那历经风雨洗礼后更显沉稳、大气与包容的风范,让许多年长的玩家也暗自点头,心生折服。
然而,在这片几乎完美的和谐热烈之中,唯一让大家觉得有些“格格不入”,或者说,悄然成为某种善意调侃与羡慕焦点的人,竟然是桐人。
倒不是说他行为不妥或有任何不好。他依旧穿着那身【暗夜炎纹风衣】,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坐在稍边缘的阴影里,借着火光,用软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那柄漆黑的长剑【暗影】,或是安静地享用着纱夏特意为他留出的、口味偏清淡的食物。但问题就在于,他偏偏是这支队伍中唯一的、容貌又颇为清俊帅气的男性成员。混在四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光芒四射、美丽动人的“女神”中间,他这位“万花丛中一点绿”的存在,就难免成了在场无数男性玩家心中羡慕(或许还掺杂着一点点“你小子何德何能”的善意嫉妒)的活靶子。
“桐人老弟!啧,真是让人羡慕的好福气啊!”一个喝得满脸红光、身材魁梧的斧战士,带着浓重的酒气,用力拍着桐人(差点把他拍个趔趄)不算宽阔的肩膀,挤眉弄眼地大声说道。
“就是就是!桐人大哥,天天被安然小姐、纱夏小姐这样的美女包围,有没有什么独门心得给兄弟们传授传授啊?”另一个看起来年纪稍轻的弓箭手也跟着起哄,脸上是纯粹的打趣。
桐人只能维持着面瘫的表情,或者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对这种善意的、却让他无比尴尬的玩笑不予置评。他能说什么?难道说自己在队里经常是被莉兹吐槽、被光无视、被纱夏当成需要照顾的弟弟、唯一能正常交流的安然还是个内心住着老古董的“直男”?他当然不至于为这种毫无恶意的调侃生气,只是觉得……无比麻烦,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隐身。
直到晚会进行到高潮,麦酒消耗了大半,月色渐浓,星光愈灿,气氛变得更加热烈而放松,甚至带上了几分狂欢的色彩时,喝得醉醺醺、连标志性的红头巾都歪到了一边、走路如同踩在棉花上的克莱因,拎着个快见底的酒瓶子,一步三晃地蹭到桐人面前。他眯着那双因醉意而显得有些朦胧的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试图把自己缩进阴影里的桐人,看了好半晌,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般,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得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喧闹与鲁特琴声:
“咦?!等、等等!弟、弟兄们!我……我好像有了个重大发现!”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伸出粗壮的手指,直勾勾地指着浑身僵硬的桐人,嗓门震天响,“桐人老弟你……你小子……平时不觉得,这、这么仔细一看……好像……也挺他娘的眉清目秀,像个漂亮小姑娘嘛!”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并不)的湖面,周围几个同样喝得东倒西歪、勾肩搭背的男性玩家先是一愣,随即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充满了恶作剧与兴奋光芒的坏笑眼神。
同为男性的桐人瞬间感知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那是比面对微笑棺木精英还要强烈的危机感!背后寒毛倒竖,一股冰冷的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等、等等!克莱因!你喝多了!别胡说八道!”桐人猛地从圆木上弹起来,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就想施展他独行时练就的潜行技巧溜之大吉。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最先“叛变革命”、将他推入火坑的,竟然是他最信任的自家队友!
“诶?被克莱因先生这么一说……”纱夏掩着樱桃小口,浅褐色的眼眸瞬间睁大,里面闪烁着小动物般纯粹的好奇与兴奋的光芒,“好像……是真的呢?桐人先生的脸型很秀气,眼睛也很好看,皮肤也比很多女孩子都好……只是平时总是没什么表情。”
莉兹也立刻丢下吃到一半的肉排,像只闻到鱼腥味的小猫一样蹦了过来,双手叉着腰,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作剧得逞般的灿烂笑容,声音清脆响亮:“没错没错!我早就想说了!桐人这家伙,底子绝对不差!就是整天穿着这身黑漆漆的衣服,板着张死人脸!我早就好奇得不得了了,要是他肯换上女装,打扮一下,能漂亮到什么地步?肯定是个能迷死人的超级美少女!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桐子’!”
连光都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附近,手里还拿着那串没吃完的蘑菇,她紫罗兰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桐人那张此刻写满了惊恐与拒绝的脸,然后微微颔首,用她那特有的、毫无波澜的清冷嗓音补上了最后一刀:“根据面部骨骼结构、五官比例及肤色数据分析,此提案具备较高的可行性及预期视觉收益。”
安然更是笑得直接弯下了腰,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扶着旁边艾基尔那结实的胳膊才没坐倒在地,她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对着被众人围在中间、仿佛待宰羔羊般的桐人喊道:“桐人!你看,大家呼声这么高!为了庆祝我们这次真正的‘胜利’,你就牺牲一下嘛!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让我们都看看传说中的‘桐子’小姐到底有多风华绝代!”
桐人彻底绝望了!前有磨刀霍霍、眼冒绿光的“群狼”(以醉醺醺的克莱因为首的男性玩家们),后有笑眯眯地把他卖了个干净、还纷纷递上“刀子”的自家队友!他被彻彻底底、严严实实地包围了!退路全无!
“不!我拒绝!绝对不要!放开我!!”桐人的挣扎在几个喝高了、肾上腺素飙升、力气大得惊人的男性玩家(主要是克莱因和他那几个同样兴奋不已的兄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被嘻嘻哈哈、连拉带拽地架了起来,双脚几乎离地,朝着那个临时用防水布和木杆搭起来的、此刻在他看来如同刑场般的更衣帐篷方向拖去。
“桐子小姐!我们要看桐子小姐!”
“兄弟们!手脚麻利点!给桐人老弟……啊呸,是给我们可爱的桐子妹妹,挑一件最合身、最漂亮的裙子!”
“嗷呜——!桐子!桐子!桐子!”
身后,是群狼……不,是众多玩嗨了的男玩家们兴奋的、有节奏的嚎叫声、口哨声和起哄声,汇成了一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声浪。
过了好一阵子,就在众人翘首以盼、脖子都伸长了的时候,更衣帐篷的帘子被猛地从里面掀开一道缝隙,紧接着又被一只明显属于桐人的、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拉住。帐篷里隐约传来克莱因等人“别害羞嘛桐子妹妹”、“很快就好了保证漂亮”、“兄弟们按住他!”的嘈杂劝说,以及桐人几乎带着哭腔的、微弱的抗议:“杀了我吧……”
最终,在外部群众的强烈“声援”和内部“化妆团队”的“不懈努力”下,帐篷的帘子还是被强行、彻底地拉开了!
一个身影,扭扭捏捏、畏畏缩缩地,被半推半搡地弄了出来。
刹那间,整个湖畔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湖水轻轻的拍岸声。
被迫换上了一套不知从哪位热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玩家那里“借”来的、面料柔软、带着精致蕾丝花边与蝴蝶结装饰的淡蓝色及膝连衣裙,脚下甚至还套着一双不太合脚的、同样带有蝴蝶结的玛丽珍鞋,桐人……不,此刻,在此情此景下,唯有“桐子”这个名字才配得上他(她?)!
“桐子”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不自在”和“羞愤欲死”。他(她)双手死死地抓着裙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脑袋几乎要低到胸口里去,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起来。原本就线条清秀的脸庞,在篝火温暖而跳跃的光线下,更显出一种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的、干净的精致美感。因为极度羞涩和窘迫,从脸颊到脖颈、甚至露出的锁骨都染上了一层明显的绯红,如同熟透的蜜桃。那双总是显得冷静而锐利的黑色眼眸,此刻低垂着,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里面写满了不知所措与强烈的想逃跑的欲望。他(她)微微咬着下唇,那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窘迫模样……
“哇啊啊啊啊——!!!”
短暂的、近乎凝滞的寂静之后,现场爆发出了一场山呼海啸般的、混合着极度惊叹、失控爆笑、兴奋尖叫和更多、更响亮的狼嚎的终极声浪!几乎要震碎天上的星辰!
“太……太可爱了啊啊啊!!”
“我的锻造之神在上!这、这真的是桐人吗?!”
“这哪是眉清目秀!这分明是坠入凡间的精灵!是女神啊!”
“嗷呜——!桐子小姐!看这边!笑一个!”
“桐子!桐子!桐子!”
无数玩嗨了的男玩家们彻底陷入了疯狂,发出更加兴奋的狼叫声,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桐子小姐!”,甚至有人摩拳擦掌,作势就要冲过来近距离合影或者来个友好的“拥抱”。
“桐子”被这如同海啸般扑来的热情和无数双发亮的眼睛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差点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双手更加用力地护在身前,眼神惊恐万状,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群眼冒绿光、口水直流的“饿狼”给拆吃入腹,连骨头都不剩。
安然看着桐人那副羞愤欲绝、生无可恋、恨不得立刻投湖自尽的模样,再看看周围这彻底失控、热烈到快要燃烧起来的气氛,终于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得直接瘫坐到了草地上,毫无形象地捶打着地面,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有眼泪不断地从眼角飙出。
巨大的篝火依旧在噼啪作响,熊熊燃烧,跃动的火光映照着这张力十足、充满了善意、欢笑与无伤大雅恶作剧的庆典高潮。星屑湖的湖水依旧静静地倒映着璀璨的星河,见证着这支历经人心风雨洗礼的队伍,终于迎来了一个可以彻底放松、肆意欢笑、甚至可以拿自己最亲密的伙伴开涮的、真正无忧无虑的快乐夜晚。而“桐子小姐”的惊艳亮相与威名,恐怕注定要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前线玩家们口中津津乐道、经久不衰的传奇趣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