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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德斯、戴丽与拉格夫三人沿着训练场外围的林荫小径沉默地走着,脚下是积年落叶形成的腐殖层,本该松软舒适的沙沙声此刻却显得空洞而刺耳。

暮色四合,林间弥漫着青草、湿润泥土与晚开野花的清新气息,但在他们的鼻腔深处,却顽固地残留着不久前方才经历的那场震撼——溪畔飞扬的尘土、草屑被暴力掀起时的腥涩,以及六爪斑豺那浓烈得化不开的、带着铁锈味的兽血腥膻。那气息仿佛具有某种腐蚀性,已然深深地烙进了他们的感官记忆之中。

“哇靠!” 拉格夫突然猛地停下脚步,粗壮的手臂带着风声,一掌狠狠拍在自己肌肉虬结的大腿上,发出清脆的皮肉撞击声,骤然打破了几乎要凝滞的沉默。此时他像是刚从深水里挣扎出来的溺水者,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着老树的糙皮。

“这……这他娘的简直了!”他挥舞着双臂,笨拙而又激动地模仿着记忆中那个纤细身影将庞大凶兽反复摔砸的动作,脸上混杂着未散的惊骇、事件本身带来的病态亢奋,以及一种世界观被无情碾碎后的深切茫然。“我长这么大见识到的,别说女孩子,就是那些在酒馆里被吹嘘成能徒手搏杀山地暴熊的成名佣兵、部落勇士,他们里面有谁能完全不用能力就把一头凶得足以撕碎轻型装甲车的六爪斑豺,当成个破麻袋一样,徒手抡起来乱砸的?有吗?没有!听都没听过!那是什么神仙力气?!她……她到底是什么怪物?!”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溪流的方向,仿佛那尘土飞扬、大地闷响、草木摧折的恐怖一幕仍在眼前重演。

戴丽深深吸了一口林间微凉的晚风,试图强迫自己那因高速运转而有些发烫的大脑冷静下来。她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架——这是她陷入深度思考时的标志性动作,晶亮的双瞳在渐浓的暮色中闪烁着近乎冷酷的理性光芒,如同两台精密的扫描仪,正在全力回溯、分析着那短暂却极具冲击力的战斗数据。“拉格,冷静点。问题远不止是单纯的‘怪力’输出功率那么简单。”

戴丽的声音平稳,条理清晰得像是在做学术报告,“关键在于几个违背常理的细节:她爆发那股恐怖力量时,能量的瞬间集中与释放效率;在连续进行那种足以让合金梁柱扭曲的强力重击时,她的身体结构是如何承受住那恐怖的反作用力而不崩溃的;还有,在那种高速动态、瞬息万变的缠斗中,她精准捕捉并钳制六爪斑豺每一个扑击、撕抓动作的时机判断与反应速度……综合来看,她的肌肉纤维密度、骨骼的绝对强度、神经信号的传导速度,乃至她体内脏器在面对剧烈冲击时的抗震缓冲机制,都完全超出了现有任何生物理论模型对‘人类’这个物种的极限定义范畴。那具看似单薄的身体……”戴丽顿了顿,目光锐利,找到了一个她认为最贴切的形容,“……本身就是一件浑然天成的、达到了‘怪物级’标准的生物兵器。一个行走的、活着的、不断挑战着我们认知边界的人形物理法则悖论。”

一旁的兰德斯闻言,嘴角的苦笑不由得更深了几分,那弧度牵动着脸部肌肉,却扯不出半点真正的笑意。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覆盖着左手的深蓝色液态金属拳套——这是他的异兽伙伴“小轰”在常态下的部分融合形态,冰凉的金属触感一如既往,此刻却无法驱散他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无力感。

“本来嘛,”他声音低沉,带着挥之不去的浓浓自嘲,“我还盘算着,过段时间那场三省学院交流大会,其中的学生实战竞技赛单元,凭我现在的实力和小轰的配合,再加上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特训,拼尽全力去搏一搏,拿个前三的名次,应该还算有点希望吧?”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叠的树冠,望向远处学院区那些在夕阳余晖中勾勒出剪影的高耸尖顶建筑群,虚幻的金边镶嵌在冰冷的石材边缘,如同他此刻那摇摇欲坠的信心一般,看似光辉,实则脆弱。

“现在……呵呵。”他长长地、无奈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着整个刚刚崩塌的自我预期,“如果那位‘西城无双’堂雨晴也参赛……再加上运气不好,抽签碰得早……我感觉自己能不能勉强挤进前十,都成了一个大问题。某些方面来说……这打击……”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那泛着幽蓝金属光泽的拳套上,找到一个精准的形容,“……太‘物理’了,也太实在了,让人连一点侥幸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他微微握紧了拳,深蓝的金属指关节彼此摩擦,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咯吱声,像是在无声地呼应着主人内心那份无处宣泄的挫败与压力。

希尔雷格教授那位于学院深处的专用训练室,此刻成为了三人隔绝外界喧嚣与内心波澜的临时避风港。

室内光线幽暗,四枚悬浮在角落的不明材质透明晶球,其核心处不规则形状的蓝紫色光珠正以某种生物脉动般的节奏明灭着,将游弋如活体神经脉络的纤细光纹投射在四周的墙壁上,无声地编织、加固着一张无形而稳定的能量场域。训练室中央,镌刻在地面上的巨大冥想阵图正缓缓流转着微弱的银辉,无数古老而复杂的符文依次点亮又暗下。空气中弥漫着清冽而悠远的凝神香料的气息,那味道仿佛拥有实体,像一双无形而温柔的手,轻柔地抚过三人躁动不安的精神海,试图抚平那被暴力画面激起的层层涟漪。

兰德斯、戴丽与拉格夫依照指示,盘膝坐在阵图外围三个特定的能量节点上,依循着希尔雷格教授那低沉、缓慢、如同古钟鸣响般的语音引导,努力将意识沉入自身的精神领域深处。教授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与安定效果,引导他们放缓呼吸,放空杂念,尝试与各自灵魂绑定的异兽伙伴进行更深层次的“意识交流”与“能量共鸣”,以期持续滋养、强化那条维系着彼此的无形精神纽带。

兰德斯闭上双眼,意识逐渐沉潜。熟悉的精神图景——那片浩瀚无垠的意念星空随之展开,但这一次,星光明灭稀疏,远不如往日活跃,唯有那片代表着未知与潜意识的深邃暗幕在永恒地、缓慢地流动着。熟悉的暖意如期上涌,小轰化作的巨大深蓝色液态能量团温柔地环绕着他的意识核心,传递着亲昵而依赖的简单意念波动。

他努力集中精神,引导着小轰尝试进行更复杂的形态模拟与变幻,每一次成功的意念对接与形态微调,都让那无形的精神联系变得更加紧密、顺畅了一丝。然而,白日里目睹的那一幕——堂雨晴那纤细身影爆发出非人力量、将凶悍猛兽如同玩具般反复摔砸的震撼画面,却如同投入这片宁静精神星域的陨石,不时地、猛烈地冲击着这片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宁静,带来一阵阵难以迅速平复的精神波动涟漪。

不仅仅是他,一旁的戴丽正全力感知着其异兽“青蘅”在光影交织的意念森林中跳跃、穿梭的自然韵律;拉格夫也在其精神具象化的厚重丘陵中,与契约伙伴“石梆梆”进行着角力式的韧性锤炼;但他们也同样无法完全屏蔽那极具冲击力的现实画面在各自意识深处激起的、阵阵刺耳的回响。这场本该是修复与提升的冥想,无形中变成了一场与白日震撼余波艰苦拉锯的精神攻防战。

时间在深沉而压抑的静默中悄然流逝。当希尔雷格教授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宣布本次冥想结束时,三人缓缓睁开双眼。虽然精神力的凝练程度确有微弱的提升,但他们的眼底深处,仍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消化、如同骨鲠在喉的惊悸与茫然。

兰德斯默默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勇气,走到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希尔雷格教授面前。

“教授,”兰德斯的语气保持着恭敬,但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仍泄露了他的心绪,“来之前……路西梅捷教授……托我向您转达几句话。”

希尔雷格教授停下了脚步,灰白而浓密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抬,深邃如古井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兰德斯,示意他继续。

兰德斯仔细斟酌着用词,尽量还原那位脾气暴躁、言行乖张的教授那独特的语气:“他说:‘拒绝灵感和想象力,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是慢性自杀,是自绝于真理之门。’” 当复述到“慢性自杀”和“自绝于真理之门”这几个重量级的词汇时,兰德斯敏锐地注意到,希尔雷格教授那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眸最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万顷幽潭的石子漾开的第一圈涟漪,迅捷而隐晦,随即又归于深沉的平静。

兰德斯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尴尬与窘迫,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他还说……呃……‘账单,挂您账上,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希尔雷格教授这回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仿佛听到的是“明天有雨”这类最寻常不过的消息,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欠奉。这副“果然如此”的平淡反应,反而让兰德斯预先准备好的、关于路西梅捷教授如何强调这笔“研究材料”费用至关重要的解释,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

趁着这个难得的、教授似乎还算有耐心的机会,兰德斯赶紧提出了那个困扰自己多时、几乎成为心结的修行难题,语气诚恳而难掩迷茫:“教授,关于异骨武器的进一步修行……路西梅捷教授一直反复跟我强调‘想象力’的重要性,说要找到与武器内部那个所谓的‘混沌核心’产生‘深度同步化’的、独一无二的方式。他说钥匙就在我自己的脑子里,可能是一个特定的姿势、一个突兀的念头、一段自创的咒语,甚至可能……是一个屁。”

他略去了在亚空间训练场被路西梅捷用各种尖刻言辞无情嘲笑其“想象力贫乏”的具体细节,但那份深刻的挫败感与自我怀疑,却清晰地写在了他年轻的脸庞上。“我私下里尝试了很多……嗯,很多听起来可能有点可笑的方法,但感觉都像是在对着无底深渊徒劳地喊话一般,得不到任何回应。我……我好像完全摸不着头脑,找不到那个所谓的‘钥匙’,也不知道方向究竟在哪里。”

希尔雷格教授沉默了片刻,训练室里一时间只剩下能量晶球内部光流脉动时发出的微弱嗡鸣。他那略微枯瘦、指节分明的手指,在身旁冰冷的金属工作台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为接下来要阐述的话语打着某种节拍。

“想象力……”教授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每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是探索未知维度的翅膀,是照亮混沌迷雾的第一缕光。但纵使是拥有最强健翅膀的飞鸟,也需要有落脚的枝头,才能积蓄再次起飞的力量。”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世事、穿透皮囊直视灵魂困惑的眼睛看向兰德斯,“仅是沉溺于天马行空式的空想,就如同试图在激流中扎根的无根浮萍,终究会被混沌本身那无序的浪潮冲散、吞噬,于实际的修行进展无益。”

他缓缓站起身,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灰袍下摆竟纹丝不动,仿佛不受气流影响:“或许,在你还未能真正理解并驾驭那份纯粹的‘混沌’之前,你需要先换一个角度,去看看‘秩序’是如何将狂暴不羁的原始力量纳入可控的正轨,如何将其驯服、锻造、精炼,并最终化为己用的另一种途径与典范。”他迈步走向训练室的门口,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跟我来。带你们去个地方。”

告别了学院区那浸润着千年书卷气息与潮湿青苔味道的厚重石砌拱门,一行人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却真实存在的界限。再沿着铺设整齐的中央大道前行不过一刻钟,他们便一步踏入了城镇真正的心脏地带——贵族区。周遭的空气瞬间变得截然不同。它不再是学院区那种带着植物清冽与古老墨水混合气息的微凉,而是仿佛被无形的金箔细细筛过,充盈着一种沉甸甸、略带甜腻的奢华芬芳,那是名贵木材、高级香料、精心养护的花卉与昂贵皮革混合而成的味道。

贵族区的街道宽阔而整洁异常,铺就着打磨得光可鉴人的深色花岗岩或乳白色大理石板块,严丝合缝。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仿古典风格建筑群宛如一曲凝固的、歌颂财富与地位的乐章;精雕细琢的宽阔门楣上,天使、圣兽与繁复藤蔓的浮雕在柔和魔法灯与自然光线的共同作用下,投下深深浅浅、富有层次感的阴影;气派非凡的独栋宅邸外墙,覆盖着奶油色的细腻石膏装饰,它们蜿蜒盘绕,其间巧妙镶嵌着的金箔、银贴的点缀,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闪烁出低调而不容忽视的华光;那些气势更为沉稳恢弘的联排大别墅,则以其严谨到近乎苛刻的对称线条和占据整面墙的巨大落地水晶窗,无声地诉说着其内在积淀的、厚重的财富底蕴与权力传承。

这里随处可见精心修剪、如同沉默卫士般的常青树篱,它们拱卫着一个个私密而雅致的庭院,偶尔能看到穿着剪裁考究、面料上乘制服的仆人,姿态恭敬、悄无声息地进出那些造型繁复华丽的镂花铁艺大门。装饰着家族纹章、由温顺异兽牵引的私人马车,或是锃亮得能映出人影、几乎无声运行的豪华魔导轿车,偶尔优雅地驶过平整的石板路面,留下轮胎碾压时极其轻微的声响,与空气中短暂掠过的、若有似无的高级皮革鞣制气息与淡雅香水味。这里的一切,从建筑到人物,从光线到声音,都显得如此从容不迫、极致精致,时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刻意放缓了流速,沉浸在一种由世代累积的优雅与特权氛围之中。

然而,在这片竭力维系着古老荣光与温文尔雅表象的区域中心,却矗立着一个看上去绝对异类的存在,如同一颗来自天外的、硬冷而棱角分明的陨星之石,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嵌入了温润柔和的珍珠贝母之中——那便是萨弗里财团的总部大厦。

它完全不像这片区域里的任何其他建筑,而更像是一柄由近未来科技感与纯粹的、毫不掩饰的野心共同铸造的巨剑,带着一股刺破苍穹、睥睨一切的蛮横姿态,冷酷地直插云霄。

它的表面完全被无缝衔接、面积巨大的暗色玻璃幕墙所覆盖。不过这些幕墙的材料与其说是玻璃,更像是一种经过特殊技术与工艺处理的复合晶体,在夕阳那浓烈得如同油画颜料般的金红色余晖泼洒其上时,并未被温柔地吸收或晕染开,反而以一种近乎挑衅的、冷漠的姿态,将温暖的日光直接扭曲、反射,散射出无数道刺目、疏离、带着强烈金属质感的、硌人眼球的冷硬光泽。这光芒闪烁不定,如同这栋建筑表面睁开了无数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巨眼,正居高临下地、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俯瞰着周遭那些匍匐在地、披着暖色外衣与历史伪装的古典风格邻居们,形成一种令人心神悸动、甚至微微眩晕的视觉与精神上的双重压迫。

大厦整体的线条极致简洁、锐利,没有任何多余的曲线或传统意义上的装饰,巨大的几何切面在渐暗的天空下形成一个个冷峻而有力的棱角,通体散发着一种无机质的、拒绝亲近与理解的威严。它那过于庞大的体量所投下的阴影,异常浓重且边界清晰得如同刀切,如同一块巨大的、吞噬光线的黑色幕布,早在夕阳真正转身离去之前,就已然先行将邻近的街道和那些优雅建筑的一角,毫不留情地拖入了自身带来的、提前降临的冰冷黑暗之中,与贵族区其他建筑尚沐浴在最后一抹暖阳中的部分,形成了一条触目惊心、仿佛划分了两个时代的分割线。

随着距离拉近,走到大厦底部,那种非人尺度的压迫感更是有增无减。入口处设计得异常宽阔,却也因此显得格外空旷,光滑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清晰地映照着上方那片被建筑轮廓扭曲了的天空和自身渺小如同蝼蚁的身影。

高耸的、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自动感应门寂静无声,时不时会有穿着剪裁极度利落、面料特殊且泛着微光制服、胸前佩戴着萨弗里财团徽章的人员步履匆匆地进出,他们个个表情淡漠,目不斜视,仿佛与外面那个充满了历史温度与人性喧哗的世界已然彻底隔绝。这里看不见任何传统意义上的门卫或带有欢迎意味的装饰雕塑,只有隐藏在墙体缝隙、转角处的监控探头那微小的红色光点,以及入口两侧那光滑面板上若隐若现的身份识别法阵纹路,在无声却强硬地宣告着此地效率至上、规则森严、排斥无关者的内在逻辑。

这座大厦,它不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办公场所聚合体,它更像是一个宣告着某种新秩序已然强势莅临的、冰冷而巨大的图腾,以其纯粹的物质力量感和对保守传统的彻底漠视,成为了贵族区这幅精心绘制的古典油画之上一道无法忽视、充满未来暴力感的、冰冷而锐利的裂痕。

踏入大厦内部的一楼主厅,极致的奢华感与前沿的科技感便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从极高穹顶垂落下来的、由无数细小水晶棱片与导光纤维组成的巨大艺术吊灯,那吊灯散发出柔和而不失华贵辉煌的光芒,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却又不见光源的刺眼。

那些穿着剪裁完美、面料一看便知极其考究的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开阔的厅堂中往来行走时,同样保持着步履匆匆、神情专注的状态,彼此间的低声交谈也如同在进行加密通讯般,简洁、高效,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令人下意识屏息的、由高度集中的财富与权力共同酿造出的压迫感。

兰德斯、戴丽与拉格夫三人,此刻就如同误入巨人国度的孩童般,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拉格夫毫不掩饰地东张西望,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对眼前景象的诸多惊叹与难以理解;戴丽则快速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大厅的整体布局、人流走向以及那些若隐若现的安保设施节点,眼中带着研究者特有的审视与分析意味;兰德斯则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形拘束感,混杂着几分普通人在面对庞然大物时自然而然的敬畏,他紧紧跟在神态自若的希尔雷格教授身后,仿佛那是唯一熟悉的安全坐标。

众人跟随着引导标识,进入一部内部装饰同样简约而充满科技感的电梯轿厢,乘坐这高速却异常平稳、几乎感受不到声音与震动的磁悬浮电梯,直达顶层。轻微的失重感刚刚传来便已消失,电梯门已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个极其开阔、视野绝佳的空间豁然展现在眼前。

从内部的陈设与规模来看,这无疑是一间办公室,但更准确地说,这是一座庞大到了夸张程度、且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到极点的办公殿堂。

巨大的、呈现优美弧形的落地窗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将傍晚时分华灯初上、流光溢彩的整座城市全景毫无保留地尽收眼底,仿佛一幅正在缓缓展开的、动态的奢华都市画卷。室内的装饰风格延续了外部的简约,却极致考究:深色的名贵木材打造的壁板与书架,触感温润如玉的稀有石材铺设的地面与台面,以及恰到好处地点缀在空间各处的、充满现代感与科技感的抽象艺术布设,共同营造出一种低调的、却足以让人感受到其背后所代表的、能够掌控一切的巨大财富与权力的尊贵氛围。

办公桌后,一位老者闻声站起身来。他的身材高大挺拔,即使年岁已高,鬓发皆白,却依旧站得如同标枪般笔直,毫无寻常老人的佝偻之态。满头的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矍铄,脸上那深刻的皱纹里,仿佛镌刻着无尽的智慧与岁月沉淀下的从容。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定制西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处处透着无可挑剔的质感与量身定做的贴合。他的目光温和而睿智,扫视过来时,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从容气度与洞察力,却能奇异地让人不由自主地、油然心生敬意,而非仅仅是畏惧。

“哦,希尔雷格,我的老朋友,欢迎你的到来。”银发西装老者绕过那张宽大得有些夸张的办公桌,微笑着迎了上来,声音洪亮有力,带着一种仿佛发自内心的真挚热情,同时主动伸出了手。

希尔雷格教授与他简短却有力地握了握手,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格拉斯戈。”

被称为格拉斯戈的银发老者,目光随即温和地落在教授身后的三个年轻人身上,笑容和煦如同春日暖阳:“这几位充满活力与潜力的年轻人是?看起来都是相当不错的人啊。”

希尔雷格教授侧身一步,抬手简单地依次介绍:“这几位是我目前正在带着的学生,兰德斯·埃尔隆德、戴丽·帕弥·蒙克托什、拉格夫·沃菲克,都在各自的领域有着出色的潜质。”

介绍完学生,希尔雷格又换了个方向,抬手向着银发老者,对兰德斯三人说道:“这位是格拉斯戈·萨弗里先生,萨弗里财团的首席兼大股东……”

他在这里刻意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瞬间身体僵硬、瞳孔放大的三人,然后用他那特有的、最平淡无奇、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的语气,抛下了一颗足以在他们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的重磅炸弹:“同时,也是你们一直以来或许都曾好奇过的、支撑我那看起来似乎‘深不可测’的研究经费池,其主要来源……嗯,或者说,最重要的来源之一。”

“萨……萨弗里财团首席?!!” 拉格夫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睛瞪得像一对铜铃,嘴巴张得老大,几乎能塞进一颗小型的异兽鸟蛋。戴丽猛地屏住了呼吸,一贯以冷静和理性着称的脸上,此刻也明明白白地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恍惚。兰德斯只觉得一股热血“嗡”地一下直冲头顶,耳朵里瞬间嗡嗡作响,大脑陷入了一片短暂的空白。

眼前这位气质不凡的老者,竟然就是那个只存在于传闻中、名字时常与行省经济命脉、跨大陆贸易线、前沿技术垄断公司等宏大词汇联系在一起的金融巨鳄,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顶级财阀掌舵人?!而这样一位云端之上的人物,竟然……竟然还是希尔雷格教授那个庞大到时常让学生们私下里暗自咂舌的经费池的幕后金主之一?!……等等,教授刚才说的是“之一”?那意味着……

萨弗里先生将三人的震惊与失态尽收眼底,非但没有丝毫介意,反而发出一阵爽朗而富有磁性的笑声,这笑声瞬间巧妙地化解了空气中那几乎要凝滞的尴尬气氛:“哈哈哈!不必那么拘谨,孩子们!放松些。希尔雷格这家伙,能在学院之外称之为‘朋友’的人可不多,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件很麻烦的事’。你们既然是他的学生,能被他带到这里来,那就是我最尊贵的客人。来来,别站着,请这边坐。”他优雅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指向办公室一旁那组看起来就舒适无比、由顶级皮革包裹的宽大沙发,态度亲切温和得如同一位邻家富有而和蔼的长辈。

三人只觉得脑子里依旧有些晕乎乎的,依言走到沙发前坐下。身下坐着的沙发异常柔软舒适,承托感极佳,但在此刻心境下,却让他们感觉如坐针毡,身体都不自觉地有些僵硬。希尔雷格教授——那位常年待在学院深处、衣着随意、不善交际、行为有些古怪、沉迷于各种艰深研究的学者,与眼前这位身处云端、掌控着惊人财富与资源、气度非凡的财阀巨擘,这两者之间存在的、极其巨大的身份反差与看似不可能的交集,在这一瞬间,强烈地冲击着他们固有的认知体系,使得思维都有些迟滞与混乱。

希尔雷格教授显然没有过多寒暄与客套的习惯,他直接切入主题,对萨弗里先生说道:“格拉斯戈,我这次过来,是需要借用一下你的最高权限,带他们去‘兽园镇武器工场’的核心区域,实地参观一下从原材料处理到最终赋能的完整工艺流程。有些关于力量本质、能量传导与物质塑造方面的实践认知,光靠学院里的理论书本和静态的冥想,他们还无法真正理解和触及其中的关键。”

萨弗里先生闻言,没有任何犹豫便欣然应允,笑容依旧温和:“好,当然没问题,这完全不是问题。毕竟,那座工场本身也是我旗下,‘达尔瓦重工’最重要的示范性产业之一。更何况还是老朋友你亲自开口,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他抬手看了看手腕上一块看似古朴、实则内部结构精密无比的特制机械表,“正好,我大约半小时后,也刚好计划要去那边亲自处理一些关于下个季度产能评估与新型号武器工艺测试进度的事务,我们可以一起过去。坐我的专用车吧,会方便快捷一些。”他随即按下桌面一个内线通讯钮,对着另一头低声吩咐了几句,内容简洁而明确。

“兽园镇的……武器工场?”兰德斯下意识地喃喃重复着这个地名,眉头微蹙。一种强烈的、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但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一时之间竟想不起具体的关联与来源。一旁的戴丽和拉格夫听到这个名字,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相似的努力思索的神色。

很快,一行人在萨弗里先生亲自引领下,乘坐他的专用电梯,直达大厦地下深处的专属车库。

一辆线条流畅优雅、造型低调内敛、却处处透着不凡质感与强悍性能的加长型悬浮轿车,已如同一位沉默的黑色卫士般,安静地等候在指定的泊位上。车身是深邃的哑光黑,没有任何张扬的品牌标识或装饰条纹。萨弗里先生的助理早已恭敬地侍立在车边,动作娴熟而轻柔地拉开了那扇厚重且显然经过特殊加固的车门。

轿车内部的空间宽敞得超乎想象,更像是一个移动的、私密性极高的豪华小型会客厅。顶级的深渊野牛皮革包裹着每一张座椅,触感细腻温润,并能根据乘员的坐姿与体重自动细微调节支撑角度与力度,提供最极致的舒适度。柔和的、可调节色温的氛围灯带,优雅地勾勒出车厢内部流畅的线条轮廓。一套高度智能化的环境控制系统正无声地运作着,使车厢内的温度、湿度、空气净化度乃至含氧量,都始终维持在最适合人类的最佳状态。

随着车辆平稳无声地启动并迅速加速,窗外的城市流光与霓虹如同被拉长的彩色丝带般飞速倒退,车内却依然感受不到丝毫多余的震动与令人不快的噪音,只有萨弗里先生与希尔雷格教授之间,偶尔进行的、声音压得极低的只言片语式交谈。

车辆向着城镇的某个特定方向驶去,逐渐离开了灯火璀璨、建筑华丽的贵族区与中心商业区。窗外的景象,开始被越来越多高耸的厂房轮廓、纵横交错的巨大金属管道网络、以及林立的、顶端闪烁着各色魔法或能量光芒的中转高塔所取代。空气中也开始隐隐约约地弥漫起淡淡的、属于工业区的独特气息——金属切削液的微腥、高压电弧产生的臭氧味、还有大型导能设备持续运转时散发出的、带着温度的润滑机油的味道,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与后方那些区域截然不同的、属于重工业与实体制造的硬核氛围。

最终,这辆豪华的座驾驶离了兽园镇相对繁华与规整的核心城区,驶入一片被高耸的、由特种合金浇筑而成的围墙严密圈围起来的、视野相当广阔的独立区域。围墙上遍布着感应符文,顶部则安装了密集的、功率强大的探照灯,那些冰冷的光柱如同巨兽冷酷审视的目光,交叉扫射着围墙内外的每一寸土地,巨大的移动阴影随之不断变换,充满了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空气中的工业气息也变得更加浓重而复杂。

轿车开始减速,缓缓驶向这片区域那气势恢宏的主入口。一扇由厚重无比的特种合金铸造、高度足有十数米、需要仰望的巨型大门,在低沉的液压驱动与齿轮咬合声中,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缓缓张开下颚,沉稳而有力地向两侧平滑移开。门楣上方,数盏巨大的聚焦探照灯将明亮到刺眼的光束,共同打在了入口正上方那个巨大而醒目的徽标上:

那是一个线条刚硬、充满了力量感与侵略性的咆哮兽首浮雕,其轮廓仿佛巧妙地融合了多种传奇猛兽最具攻击性的特征,充满了原始野性与工业设计感交织的独特威慑力。这兽首被两件极具象征意义的工具浮雕所环绕——一柄沉重无比、棱角分明、仿佛刚刚经历过无数次锻打的巨型锻造锤,与一组结构复杂、精密、正缠绕着嘶嘶作响的蓝色电弧的能量线圈。两者交叉,构成一个稳固而充满力量感的背景框架,仿佛象征着力量与智慧、传统锻造与前沿能量的结合。

在徽标的下方,则是以刚劲有力、仿佛用熔融的钢铁直接浇铸而成的巨大铭文:”达尔瓦重工 · 兽园镇武器工场”。

这个名字,此刻在兰德斯的心中,终于与某个模糊的记忆碎片清晰地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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