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宫的珊瑚梁柱上,凝结着千年不化的玄冰。
淡青色的狐火如帘幕垂落,在灵均身后舒展成七道蓬松的尾羽,每一片绒毛都流转着金红交织的光纹。
他掌心抵着殿中央那道旋转的黑气漩涡,混沌之气正顺着掌纹往血脉里钻,引得喉头一阵腥甜。
“再加三分力。”
玄渊的声音从珊瑚屏风后传来,老龙王的龙角上凝着层白霜,显然维持这道海底结界已耗损不少灵力。
他身前的玉案上,三枚龟甲拼成的阵图忽明忽暗,“这伪灵只能骗得过寻常修士,想瞒过穷奇的耳目,还得借你青丘血脉温养。”
灵均咬紧牙关,第七尾狐火骤然暴涨,将混沌漩涡压缩成丈许大小。
漩涡中心隐约可见半块灰扑扑的晶石,表面刻着与《山海图录》相似的云纹 —— 正是玄渊所说的镇元石伪灵。
那些黑气撞上狐火,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腾起的白烟中竟浮现出无数青丘族人的虚影,阿婆临终前的眼神在烟中一闪而逝。
“小心!”
阿若的藤蔓突然从侧面缠上灵均的手腕,绿裙在海流中轻轻摆动。
她指尖掐着开明兽图腾,银白的兽影从图腾中跃出,咬住一缕险些挣脱的黑气,“混沌在窥探你的记忆!”
灵均猛地回神,狐火中掺进三分凛冽杀意。
那些族人虚影瞬间溃散,化作点点星火融入尾羽。
他望着掌心渐渐稳定的伪灵,突然想起三日前玄渊带他们潜入水晶宫时的景象 —— 这座海底宫殿的梁柱竟是用万年玄冰与珊瑚虫尸骸层层堆砌而成,每一道冰纹里都冻着上古修士的残魂。
“西荒昆仑墟的守墓人手里,藏着另一半伪灵。”
玄渊推过来一只鲛绡袋,袋口绣着条衔珠的螭龙,“找到他们,将两块伪灵合二为一,方能暂时稳住昆仑地脉的裂缝。”
老龙王的龙须轻轻颤动,“只是那伙遗民性情古怪,素来不与外人往来,你们得拿着这个去。”
他从玉案下取出片巴掌大的龙鳞,鳞甲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血迹。
灵均接过龙鳞时,指尖突然传来刺痛,鳞甲上的符文竟顺着掌纹游走,在腕间凝成了一个淡金色的印记。
“这是‘定海纹’。”
玄渊望着殿外翻涌的暗流,“三百年前昆仑守墓人曾与东海龙族定下盟约,见此印记如见龙君。
只是如今……”
他忽然住口,龙角上的白霜又厚了几分。
离朱突然将象牙弓往背上一挎,箭囊里的骨箭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少年的通神目在水晶宫的冰壁上扫过,那里倒映着他略显稚气却已棱角分明的脸。
“我得回东荒。”
他的声音比往日低沉许多,指尖摩挲着箭囊里那支缠着凤羽的骨箭,“羽民国还有十七个孩子躲在汤谷的溶洞里,我得把他们接出来。”
灵均想起汤谷那片燃烧的扶桑神树,离朱的族人正是被饕餮部屠戮在那片火海。
他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七尾狐火在掌心跳了跳:“三日后不周山巅,我等你。”
离朱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他突然抱拳,对着灵均和阿若深深一揖 —— 这是羽民国最郑重的礼节。
“若是我没赶上……”
少年顿了顿,转身跃出水晶宫的拱门,灰羽翅膀在海水中划出两道银线,“就把穷奇的狗头替我砍下来!”
珊瑚屏风后的暗流突然湍急起来,阿若扶着灵均后退半步,绿裙下摆扫过地面时,激起一圈淡绿色的涟漪。
她望着灵均腕间的定海纹,忽然轻声道:“青瑶夫人的手记里说,九尾狐一族的火,既能焚尽邪祟,也能重燃希望。”
灵均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狐火的温度正顺着血脉往心脏涌。
他想起青丘墟那棵老槐树,想起阿婆最后塞给他的那半块粟米饼,想起石父被穷奇卫斩断的藤盾。
那些破碎的记忆在七尾狐火中渐渐清晰,最终化作道坚定的光纹,融入镇元石伪灵。
“走吧。”
他将伪灵收入鲛绡袋,骨刃在珊瑚柱上轻轻一磕,“去会会那些昆仑遗民。”
阿若的藤蔓突然指向殿顶的琉璃盏,那里倒映着七道摇曳的狐尾影子。
少女的指尖拂过腰间的开明兽图腾,九颗兽首的眼睛同时亮起:“青瑶夫人还说,当九尾狐的影子在水晶宫投下九道尾纹时,大荒的天,就要变了。”
灵均抬头望去,只见琉璃盏中的尾影确实有七道,只是在最外侧,两道极淡的虚影正随着海流轻轻晃动,仿佛随时会凝聚成形。
他握紧鲛绡袋,能感觉到镇元石伪灵传来的温热,与怀中的《山海图录》残卷隐隐共鸣。
玄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老龙特有的沧桑:“过了归墟就是西荒地界,那里的风沙能蚀骨,你们…… 多加小心。”
灵均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空气挥了挥手。
七尾狐火在身后展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水晶宫的冰壁上,随着海流缓缓拉长。
他知道,从踏出这座海底宫殿开始,青丘遗梦便已终结,而属于他们的传奇,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三日后的不周山巅,会有怎样的风雨在等待?
灵均不知道,但他握紧了腰间的骨刃,掌心的狐火愈发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