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朱驭着风掠过东荒的雷泽上空时,便见风巢崖方向腾起三柱灰烟。
那烟柱裹着细碎的羽尘,在碧蓝的天幕下划出三道歪斜的轨迹 —— 这是羽民国残部遇袭时才会点燃的警讯。
他心下一紧,双翅猛地振起,青金色的羽光劈开云层,朝着风巢崖急坠而去。
风巢崖是羽民国余部在东荒的最后一处聚居地,整座山崖被无数风蚀的石窟覆盖,崖壁上缠着百年前遗留的箭绳,风中还飘着未散的羽香。
可此刻的风巢崖,却没了往日的喧闹。
离朱刚落在崖顶的了望台,便听见下方石窟群传来弓弦绷紧的脆响,紧接着是两拨人对峙的怒喝,震得崖壁上的碎石簌簌掉落。
他俯身往下望,只见两拨羽民正站在崖间的悬空石台上对峙。
左侧三十余人皆披灰羽,羽色陈旧,像是多年未换,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灰羽披风上缀着七枚青铜箭镞 —— 那是羽民国长老的标识,离朱认得他,是风翎(fēng ling)长老。
风翎长老手中的长弓已拉满,箭尖泛着冷光,正抵在右侧一名褐羽少年的咽喉处,少年脖颈上的青筋因愤怒而凸起,却仍死死攥着腰间的布囊,不肯后退半步。
右侧的六名少年皆披褐羽,羽色鲜亮,显然是族中的年轻子弟。
为首的褐羽少年名叫风隼(fēng sun),是离朱的族弟,此刻他身后的五名少年已同时张弓,箭尖齐刷刷对准风翎长老,眼中满是警惕。
“风隼,你可知罪?”
风翎长老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昨日从归墟带回的‘山海盟’符令,老夫已让族中术师查验过,那符令的纸基竟是用穷奇卫的骨粉所制!
你勾结邪修,想将整个羽民国残部送入死地吗?”
风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咽喉处的箭尖已刺破皮肤,渗出一丝血珠,可他的声音依旧强硬:“风翎长老,这符令是离朱少主托鲛人信使带来的,还附了一枚鲛人珠作为信物!
少主怎会与穷奇卫勾结?您定是被人蒙骗了!”
他伸手想去掏腰间的布囊,却被风翎长老的弓梢逼得更紧。
“鲛人珠?”
风翎长老冷笑一声,袖袍轻轻一拂,一枚莹白的珠子从他掌心滚落,落在石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说的是这枚吗?
老夫已让水族修士看过,这珠子里裹着的不是鲛人的灵气,是穷奇卫的‘蚀魂蛊’!
若有人用灵力催动,蛊虫便会钻入心脉,将人变成任其操控的傀儡!”
风隼望着那枚珠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不可能!这珠子是鲛人沧湄族长亲手交给我的,她还说……”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青光突然从崖顶射下,如流星般掠过石台,正中风翎长老手中的弓臂。
只听 “咔” 的一声轻响,弓臂上突然炸开一层青光,青光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文,将风翎长老的衣袖映得透亮。
众人赫然看见,长老的袖中竟藏着半枚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扭曲的血纹,与离朱三日前在归墟见过的 “蜚”(fěi)的玉简纹路极为相似。
“风翎长老,这令牌从何而来?”
离朱的声音从崖顶传来,他展开双翅,缓缓落在石台上,青金色的羽光将整个石台笼罩。
他的天眼微微亮起,金色的光芒扫过那枚令牌,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三日前,我在归墟的海眼边见过这种令牌,是穷奇卫专门用来操控傀儡的‘血咒令’。
令牌上的血纹,要用羽民的心头血才能激活 —— 长老莫非忘了,羽民国的族规里,严禁私藏邪修器物?”
风翎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下意识地将手往袖中缩了缩,却被离朱的天眼牢牢锁定。
周围的灰羽羽民也开始窃窃私语,看向风翎长老的眼神多了几分疑惑。
“少主误会了!”
风翎长老强作镇定,将长弓收起,“这令牌是老夫三日前在崖下捡到的,本想交给族中术师销毁,只是一直没空……”
“捡到的?”
离朱往前走了两步,天眼的金光更盛,照得风翎长老的袖中令牌愈发清晰,“可我刚才分明看见,长老的指尖沾着新鲜的血痕,与令牌上的血纹颜色一致。
若只是捡到的令牌,为何会沾着长老的血?”
风隼也反应过来,他猛地后退一步,指着风翎长老道:“难怪昨日我带回符令时,长老一直追问我归墟的路线,还问鲛人信使的去向 —— 您根本不是怀疑符令有问题,是想从我的嘴里套出山海盟的消息,传给穷奇卫!”
风翎长老的身体晃了晃,他望着周围羽民质疑的目光,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胸口:“老夫对羽民国忠心耿耿,怎会勾结邪修?
少主若不信,老夫愿以血明志!”
“不必了。”
离朱抬手拦住他,天眼的金光落在风翎长老的胸口,“长老的衣襟下藏着一枚骨符,上面刻着穷奇部的图腾 —— 您若真忠心,为何要藏着这东西?”
风翎长老的脸色彻底垮了,他垂下手,匕首 “当啷” 一声落在石台上。
沉默片刻后,他长叹一声:“罢了,事到如今,老夫也不瞒你们了。
三日前,穷奇卫的‘骨符卫’围住了风巢崖,他们抓了老夫的孙儿风烬(fēng jin),逼老夫做他们的内应。
他们说,只要老夫能骗出山海盟的集会地点,再将‘蚀魂蛊’混入族中,就放了风烬……”
说到这里,风翎长老的声音哽咽起来:“老夫也是没办法啊!
风烬是老夫唯一的孙儿,若他没了,老夫怎能对得起列祖列宗?”
风隼听到 “风烬” 的名字,眼中的愤怒消了几分:“风烬他…… 现在还好吗?穷奇卫把他关在哪里了?”
“就在崖下的‘迷雾林’里。”
风翎长老指着崖下的一片密林,那里此刻正飘着淡淡的黑雾,“骨符卫在林子里设了‘幻蛊阵’,风烬被关在阵眼的石屋里,身上还下了‘锁灵咒’,若老夫不听话,他们就会催动咒术,让风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离朱的天眼望向迷雾林,金色的光芒穿透黑雾,隐约看见林中有数十名玄甲卫在巡逻,阵眼处的石屋前还站着两名手持骨矛的守卫。
他沉思片刻,对风隼道:“你带着族中的少年去崖顶的了望台,用‘风语术’通知族中所有羽民,让他们收拾细软,半个时辰后在崖后的密道集合 —— 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穷奇卫既然已经布下阵,定会在今日动手。”
风隼点头,转身对身后的五名少年吩咐了几句,便带着他们往崖顶跑去。
离朱又看向风翎长老,语气缓和了几分:“长老,我知道你是为了孙儿才被迫妥协。
但你要明白,穷奇卫的话从来不算数,就算你帮他们拿到了山海盟的消息,他们也不会放过风烬,更不会放过整个羽民国。”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青色的羽箭,递给风翎长老,“这是雷鸟的尾羽所制,箭尖淬了‘避雷石’的灵气,能破幻蛊阵。
你若真心想救风烬,便随我去迷雾林 —— 只要我们能救出风烬,再毁掉阵眼,穷奇卫的计划就会落空。”
风翎长老接过羽箭,指尖微微颤抖。
他望着崖下的迷雾林,又看了看离朱坚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好!老夫随你去!若是能救回风烬,老夫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报答少主的恩情!”
离朱点头,展开双翅:“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记住,到了林子里,一切听我指挥,不可擅自行动。”
风翎长老握紧羽箭,跟着离朱纵身跃下石台,朝着迷雾林的方向飞去。
崖壁上的箭绳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为他们送行,而远处的归墟海眼,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 那是鲛人传来的警示,预示着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