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宅的书房浸在暮色里,紫檀木书柜的阴影拉得很长,在青砖地上织成细碎的纹。
雷烈跟着苏清依走进书房时,军靴踩过门槛的声响被厚重的木味吞没,只剩下窗外渐弱的蝉鸣,在寂静中漫开。
他站在书柜旁,目光落在苏清依的侧影上 —— 她指尖抚过书柜第三层的木板,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连呼吸都刻意放缓,显然是怕惊扰了爷爷留下的旧物。
突然,苏清依的指尖顿住,指腹在一块木板上反复摩挲,眉峰微蹙,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雷烈顺着她的动作看去,那是块与其他木板纹路相似的紫檀木,却在光线斜照下,隐约能看见道细微的刻痕,不是木头自然的纹理,是人工凿出的浅槽,顺着木纹蜿蜒,像条藏在暗处的小蛇。
“这是爷爷生前最爱的书柜。”
苏清依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怀念,指尖仍贴着刻痕,“他总说里面藏着‘护家的要紧东西’,以前我只当是老人的玩笑。”
雷烈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半步,目光锁定那道刻痕 —— 刻痕的深度均匀,边缘光滑,显然是用特制工具细细凿出,不是随意刻画,更像是某种机关的触发点。
他看着苏清依屏住呼吸,指尖顺着刻痕轻轻一扣,“咔嗒” 一声轻响从书柜内部传来,木板竟往里凹陷,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
樟木的香气顺着缝隙漫出来,混着旧纸的气息,格外沉静,在暮色里勾连着过往的时光。
暗格里铺着层暗红色绒布,上面放着本巴掌大的牛皮日记,封面已经泛出深褐色,边角被岁月磨得圆润,烫金的 “苏” 字虽已褪色,却仍能看出当年的精致,像是被精心呵护了许多年。
苏清依小心地取出日记,指尖刚碰到纸页,就轻轻 “呀” 了一声,转头看向雷烈,眼底带着惊讶:“好凉,像还留着爷爷的温度。”
雷烈的喉结轻轻滚动,目光落在日记上 —— 那是种温润的凉意,不是木头的冷硬,更像是有人长期贴身存放,才留下的人体余温,苏爷爷对这本日记的珍视,远超寻常旧物。
苏清依缓缓翻开日记,樟木香气更浓了些,纸页泛黄却完好,没有虫蛀的痕迹,甚至连折痕都很少,显然每次翻阅都格外小心。
雷烈站在她身侧,视线随着她的指尖移动,日记里大多是记录玄甲卫的旧事,偶尔夹着几张草药图谱,字迹是苏爷爷特有的瘦金体,笔锋利落却不失温和,与他记忆中那位沉稳的老人形象严丝合缝。
直到苏清依翻到第三十七页,她的动作突然僵住,呼吸也骤然停住,握着日记的指尖微微颤抖。
雷烈的目光立刻聚焦 —— 这一页没有文字,只用朱砂画着幅龙形图腾,龙身蜿蜒,鳞爪分明,线条流畅得像是活物,最惊人的是龙眼的位置 —— 那两点朱砂的间距、大小,竟与他左胸的疤痕严丝合缝。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向左胸,那里的皮肤还能感觉到疤痕的凹凸,是当年在卧龙关为护林素医官留下的伤,形状像两枚嵌在皮肉里的朱砂痣,此刻与日记里的图腾重叠,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庚辰年芒种,以清依血饲龙。”
一行暗红色的字迹在图腾下方浮现,不是苏爷爷常用的墨色,倒像是掺了什么东西,边缘泛着淡淡的金晕,在暮色里格外醒目。
苏清依凑近细看,指尖轻轻拂过字迹,突然低呼:“这里有根头发!”
雷烈也弯下腰,果然看见墨迹旁沾着一缕极细的发丝,在窗外透进的月光下,显出与苏清依相同的栗色,柔软地贴在纸页上,像是当年写下这句话时,不小心落下的。
“清依……”
雷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想起前几次弹头发烫的场景 —— 每次他皱眉按着后心,苏清依腕间的银链就会莫名泛起红光,链坠的玉佩嗡嗡作响,像是在呼应什么。
以前只当是银链对龙气敏感,此刻看着日记里的 “以清依血饲龙”,再看着苏清依腕间微凉的银链,一个念头突然在心底升起:苏爷爷说的 “清依”,会不会不只是一个名字,而是苏家守阵人的宿命?
窗外突然传来 “咕咕” 的啼鸣,不是寻常的鸟叫,是夜枭的声音,一长两短,连叫三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带着股不祥的意味。
苏清依下意识地将日记合起,塞进旗袍左侧的暗袋里 —— 那是苏爷爷生前给她缝的暗袋,针脚细密,专门用来放重要的东西,此刻日记贴在她心口,能清晰看见她胸口的起伏,纸页的微凉与她的心跳形成奇妙的呼应。
她转身要去关窗时,手肘突然撞到桌角的青瓷笔洗,“哗啦” 一声脆响,笔洗摔在地上,碎成七八片。
淡青色的瓷片散落在青砖上,苏清依惊呼一声,蹲下身要捡,目光却突然顿住,僵在原地,连指尖都忘了动。
雷烈也立刻蹲下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 那些瓷片的形状竟不是散乱的,而是顺着某种轨迹铺开,边缘的弧度拼在一起,赫然是幅完整的布局图,仓库的货架、通风管、培养舱的位置都清晰可见,与他前几日潜入的九商盟第七号仓库布局严丝合缝。
苏清依握着一片瓷片,指尖传来瓷片的冰凉,声音带着颤抖:“爷爷他…… 早就知道仓库的事?”
雷烈接过一片瓷片,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 瓷片边缘光滑,显然是故意烧制出的拼接弧度,不是偶然碎裂,苏爷爷是把仓库布局图藏在了瓷笔洗里,用这种隐秘的方式,留给后人线索。
他突然明白苏爷爷的用心 —— 日记里的龙形图腾、“血饲龙” 的字句,还有这藏在瓷片里的布局图,都不是孤立的,而是与九商盟的阴谋、他体内的弹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苏爷爷提前埋下的后手。
夜枭的啼鸣又传来一次,这次更近了,像是就在院外的老槐树上,带着股窥探的意味。
苏清依将瓷片小心地收进另一个暗袋,手指紧紧攥着袋口,走到窗边掀起帘角,月光下隐约能看见道黑影掠过院墙,速度极快,身形矫捷得像训练有素的死士,转瞬就消失在巷口。
雷烈的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 “破阵” 刀柄上,刀身的冰凉让他保持清醒 —— 那黑影的身法带着九商盟死士的特征,显然是冲着苏爷爷留下的秘密来的,他们的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快。
苏清依握着心口的日记,转头看向雷烈,眼底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剩坚定:“爷爷临终前说,‘苏家的责任,是守着龙,也守着人’,以前我不懂,现在终于懂了。”
雷烈看着她眼底的光,伸手轻轻握住她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过去:“不止你,还有我。”
日记还在苏清依胸口微凉,瓷片在暗袋里轻轻硌着她的掌心,夜枭的啼鸣渐渐远去,可雷烈知道,苏爷爷留下的这些 “玄机”,才刚刚开始揭开,而他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些秘密,护着苏清依,解开弹头的谜团,挡住九商盟的阴谋,不让苏爷爷的心血白费,也不让身边的人再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