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尊堂的晨阳来得正好,斜斜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成细碎的金纹。
那金纹像被精心裁剪过的金箔,层层叠叠铺展开来,恰好落在门楣那块 “战尊堂” 牌匾上。
牌匾是上月新换的,松木底子刷了三层桐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把整个晨间的暖意都吸进了木纹里。
“战” 字的撇画遒劲如玄甲卫的战刀,一笔劈开空气的滞涩;
“尊” 字的竖钩挺得笔直,像极了雷烈脊梁里那枚从未弯过的钨钢弹头,是苏清依亲手题的,笔锋里藏着玄甲卫战旗的风骨,连墨色都比寻常字迹多了几分沉凝。
雷烈站在香案前,指尖捏着玄甲卫战旗的旗杆。
旗杆是老松木所制,表面还留着细微的木纹,是他特意让人从卧龙关旧址运来的,带着玄甲卫旧营的气息。
旗面是新制的,玄鸟纹用金线绣就,右翼的羽毛比之前那面残破的战旗完整,每一根金线都透着苏清依的细致,在穿堂风里轻轻舒展,像要展翅飞走,又稳稳停在梁下,与香案上的潜龙符遥遥相对,形成一道无形的气场。
十二名新招募的卫卒跪在堂下,穿着统一的玄甲卫制式制服。
领口的铜扣擦得发亮,能映出他们紧张的眉眼;制式军靴在青砖上叩出整齐的 “咚咚” 声,动作虽还有些生涩,膝盖落地时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莽撞,却透着股不容错辨的认真,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堂内的肃穆。
最前排两个少年格外显眼。
左边的叫陈阳,十七岁,眉骨处有颗淡褐色的痣,形状像粒细小的墨滴,和当年在红海战役牺牲的河南新兵小七几乎一模一样 ——
那孩子当年总爱用这颗痣开玩笑,说打仗时能让敌人多看一眼,好给弟兄们争取机会。
右边的李舟比他小一岁,眉骨的痣更深些,像被墨汁浸过,他死死攥着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发出轻微的 “咔咔” 声,显然是紧张,却没敢抬头,只盯着香案前那柄插着的 “破阵”,眼神里藏着又敬又怕的光。
“都抬起头。”
雷烈的声音放得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像北境雪原上的寒风,虽不凛冽,却能穿透人心。
“既然入了战尊堂,就是玄甲卫的人,先记第一条堂训。”
他抬手按住香案中央的 “破阵”,军刀出鞘半寸。
刀锋掠过空气,带起的凉意让堂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原本轻微的呼吸声瞬间消失,只剩下刀身与刀鞘摩擦的轻响,像在叩问每个人的初心。
刀身映出卫卒们的脸,陈阳和李舟眉骨的痣在刀光里格外清晰,像两滴落在镜面上的墨,勾着雷烈想起十年前的小七 ——
那孩子当年也是这样,紧张得攥紧拳头,眉骨的痣跟着发抖,却在倭寇冲上来时,第一个挡在他身前,用年轻的身躯护住了身后的弟兄。
“第一条,永不背叛。”
雷烈缓缓说出五个字,指尖在刀身轻轻划过,那里还留着当年斩杀倭寇时的细小缺口,是玄甲卫荣耀的印记。
“玄甲卫的背叛,从来不是对权势的低头,是对并肩的弟兄、对守护的百姓、对这身制服的辜负。”
石敢当从侧门走进来,流星锤扛在肩上,铁链上的铜环叮当作响,像一串移动的警钟。
每个环上都刻着玄甲卫的戒律,“永不背叛”“护民为先”“战不避死”,字迹是苏清依亲手描的,用了淡金色的漆,在晨光里泛着细弱的光,却比任何珠宝都更显贵重。
“这些字,俺让清依姑娘描了三天。”
石敢当把流星锤放在侧案上,声音粗粝却透着细腻,像他手中的铁链,看着坚硬,却藏着对弟兄的温柔。
“她说每个字都得用心,这样弟兄们记的时候,才知道分量。”
陈阳突然小声问:“雷队,要是有人逼我们背叛呢?
就像…… 就像九商盟当年逼那些弟兄那样?”
他的声音带着颤,尾音几乎要被空气吞没,显然是听说过九商盟用镇魂铁控制弟兄的暴行,眼里的恐惧像晨露般透明,却没敢低下头,依旧望着雷烈,等着一个能支撑他的答案。
雷烈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制服传过去,带着龙形胎记的暖意,像把阳光揉进了少年的心里。
“记住,玄甲卫的骨头,比玄铁还硬。”
“真到那时候,宁愿站着死,也别跪着活。”
苏清依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她捧着爷爷苏墨尘的手札,淡蓝色的旗袍裙摆扫过门槛,没带一点声响,像一片被风托起的云,悄然融入堂内的肃穆。
“该给弟兄们看看这个了。”
她走到香案旁,将手札轻轻展开,泛黄的纸页在卫卒头顶悬着,边缘因年久有些脆硬,却依旧透着苏家世代守护的郑重。
阳光透过纸页,把 “战尊之责,在护不在杀” 八个字照得透亮,墨迹是苏老爷子的,笔锋苍劲如松,却在 “护” 字的点画处多了个小小的圈,像是特意强调,又像是老人对后辈的叮嘱,藏着对百姓的牵挂。
“爷爷说,当年玄甲卫建营,不是为了争权夺利,是为了让街坊能安稳过日子。”
苏清依的指尖在 “护” 字上轻轻点了点,指甲修剪得整齐,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却说出比钢铁还坚定的话。
“战尊的厉害,不是杀了多少敌人,是护了多少人。”
雷烈的心口突然传来一阵温热,龙形胎记悄悄发烫,像是被手札里的字唤醒,又像是在回应苏清依的话,暖意顺着血脉蔓延,让他想起父亲当年说过的话 ——
玄甲卫的枪,是用来护人的,不是用来杀戮的。
香案上的潜龙符和苏家玉佩突然同时亮起,青光从符牌和玉佩里溢出,在堂内织成道半透明的玄鸟图腾。
图腾的翅膀展开,正好罩住十二名卫卒,像在给他们赐福,又像是在确认这些年轻的生命,是否有资格承接玄甲卫的传承,青光落在陈阳和李舟眉骨的痣上,让两颗痣都泛着淡淡的光,与当年小七眉骨的痣渐渐重合。
“愿意守这条堂训的,就跟着我宣誓。”
雷烈站直身子,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从陈阳紧张的眼神到李舟攥紧的拳头,从其他卫卒挺直的脊梁到微微颤抖的肩膀,把每个人的模样都刻进心里。
“我以玄甲卫战尊之名起誓,永不背叛弟兄,永不辜负百姓,护江城安宁,守玄甲荣光!”
“我等起誓!
永不背叛弟兄,永不辜负百姓,护江城安宁,守玄甲荣光!”
十二名卫卒的声音不算洪亮,却格外整齐,像十二支同时射出的箭,带着少年人的热血与坚定,陈阳和李舟喊得最用力,脸涨得通红,眉骨的痣跟着抖动,像当年的小七在训练营喊口号时的模样,眼里闪着对未来的憧憬,也藏着对责任的敬畏。
宣誓完毕,卫卒们起身站成一排,陈阳还在偷偷揉着膝盖 —— 刚才跪得太用力,裤子膝盖处都沾了青砖的灰,形成一圈深色的印记,像枚小小的勋章。
李舟注意到了,默默走过去帮他拍了拍,动作自然得像早就认识的弟兄,指尖拂过布料的力度很轻,生怕弄疼陈阳,却把青砖灰拍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雷烈望着他们年轻的脸庞,突然想起十年前自己入营的那天。
也是这样的晨阳,透过北境训练营的窗棂,照在墙上 “玄甲卫” 三个字上,阳光把字迹染得金黄,像给这份责任镀上了层荣耀。
当时的他也和陈阳一样,紧张得攥紧拳头,指腹都泛了白,听老队长念堂训时,觉得 “永不背叛” 四个字重得像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如今自己站在香案前,才懂这三个字不是负担,是玄甲卫一代代传下来的根,是让弟兄们能放心把后背交给彼此的底气,是让江城百姓能安稳睡个好觉的保障。
苏清依走到雷烈身边,指尖在他心口的胎记处轻轻碰了碰,那里的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像把清晨的阳光揣在了怀里,暖得人心安。
石敢当正跟卫卒们讲当年在北境的故事,说雷烈如何一个人挡住十名倭寇的冲锋,如何用玄铁护符震慑敌军,陈阳和李舟听得眼睛发亮,追问着 “雷队当年真的没受伤吗”“玄铁护符是不是真的有龙气”,堂内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像刚添了柴的炉子,暖得人心里发甜。
窗棂外的晨阳越升越高,照在玄鸟图腾上,把青光映得更亮,也把 “战尊堂” 三个字照得愈发清晰。
这不仅是一座堂,是玄甲卫的传承,是江城的安稳,是雷烈、苏清依、石敢当,还有无数玄甲卫弟兄要守护的家,更是一代代年轻人接过责任、续写荣耀的起点 —— 从红海战役的小七,到今天的陈阳、李舟,玄甲卫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