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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光幕破碎的余韵,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在落鹰涧上空久久不散。那股混杂着能量湮灭后的焦糊臭氧、浓稠得化不开的甜腻血腥、以及无数怨魂被净化时发出的无声尖啸所形成的气味,已然凝固成一种近乎实质的绝望。这绝望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断魂坡那终年不绝的、如同冤魂呜咽的风声,此刻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宏大的嗡鸣彻底取代。这嗡鸣仿佛来自九幽黄泉深处,是源自祭坛中心那面“噬魂幡”的死亡脉动。它是毁灭的序曲,是终结的钟声,宣告着万物凋零的开始。

噬魂幡的形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幡面疯狂膨胀至数丈之高,猎猎招展,仿佛一片悬浮于半空、遮天蔽日的血海。其色泽不再是单一的血红,而是呈现出一种熔融了无数生灵血肉魂灵、沉淀了万载怨毒诅咒的诡异色调。

那近乎粘稠流淌的暗紫与深渊墨黑交织在一起,光芒流转间,隐隐有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在其中沉浮、哀嚎。幡面上那张原本模糊不清的鬼脸,此刻清晰得纤毫毕现。扭曲的五官透露出极致的怨毒与贪婪,森白的獠牙呲出口唇,空洞的眼眶内,两簇幽绿色的鬼火如同有生命般跳跃燃烧。

那鬼火投射出的光芒冰冷、残忍,漠视着世间一切生命。整个幡身不再是一件死物,它如同一个拥有恐怖生命的巨大心脏,在以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缓慢而有力地搏动、收缩、扩张!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黑红色能量涟漪。

这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的死亡波纹,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光线黯淡。它将死亡的印记,无情地扩散至落鹰涧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而这死亡波纹所携带的,并非物理层面的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生命最本源核心的吞噬与剥离之力!

这力量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它无视一切物理防御,无视血肉甲胄的阻隔,如同无数根纤细而冰冷的触手,直接缠绕上每一个生灵的气血精华、三魂七魄,乃至那维系着生命存在的、最根本的生机之火!

“啊!我的身体……我的力气……在消失!”

“不!不要过来!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了?!”

“救……救我……我不想死……”

凄厉的惨叫、绝望的哀嚎,如同被骤然掐住脖颈的垂死之鸟,迅速变得嘶哑、微弱,最终戛然而止,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距离血色祭坛最近的那些北戎血狼骑,成为了这场吞噬盛宴的首批祭品。

他们身上那原本凶悍绝伦、足以让寻常武者胆寒的血煞之气,此刻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被一股无形的、无可抗拒的巨力,硬生生地从他们体内剥离、撕碎,化作一道道不甘而凄厉的猩红烟气。

这些烟气尖啸着、挣扎着,被强行吸入那搏动不休的鬼脸巨口之中。紧接着,是他们那经过千锤百炼、蕴含着磅礴生命能量的强健体魄!血肉精气如同决堤的洪流,不受控制地从他们每一个毛孔中被疯狂抽离。

饱满虬结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下去,富有弹性的皮肤迅速失去光泽,紧紧包裹在迅速凸显的嶙峋骨骼之上。眼神中原本充斥的凶悍、暴戾与生机,如同狂风中的残烛般,剧烈地摇曳了几下,便彻底熄灭。

最终,他们化作一具具姿态各异、却同样写满了极致恐惧与无尽痛苦的干瘪尸骸,颓然倾倒在地上,甚至连扬起尘埃的力气都已失去。而那些本就依靠血煞能量驱动、没有自主生命的傀儡,更是如同被抽走了最核心的能量源泉。

青灰色的身躯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迅速崩解、风化,最终化作一蓬蓬毫无生机的飞灰,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囚车区域,景象更是惨绝人寰,如同阿鼻地狱在人间的投影。那些被掳来的无辜百姓和凤家旁系族人,本就因长期的囚禁、折磨与惊恐而虚弱不堪,精神与肉体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在这恐怖到极致的吞噬之力下,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和能力。他们的生命力,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地消融、流逝,化作星星点点、带着微弱乳白色光晕的生命精华。

这些生命精华混合着他们惊恐、绝望、不甘的灵魂能量,如同百川归海,被那噬魂幡贪婪地、毫不留情地疯狂吞噬着。哭喊声、求救声、对亲人的最后呼唤,在响起的刹那间便被那股无形的死亡力量彻底扼杀、吞没。

只剩下无数躯体在迅速干枯过程中,骨骼摩擦、血肉萎缩发出的、连绵不绝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与细微的“滋滋”声响。不过短短十数息的时间,那片原本挤满了鲜活生命、充斥着绝望哭喊的区域,便已彻底化作一片死寂的乱葬岗。

无数枯槁扭曲的躯壳堆叠在一起,无声地、却又无比狰狞地诉说着生命的极端脆弱与邪恶力量的绝对残忍。

整个落鹰涧,俨然已成人间炼狱,鬼神皆泣。天空被那噬魂幡散发的、浓郁得化不开的黑红色邪异光芒所彻底笼罩,黯淡无光,日月隐匿。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魂煞特有的阴冷死寂气息,以及一种万物凋零、生机灭绝的绝望氛围。鬼哭狼嚎不再是文学上的夸张形容,而是无数魂灵被强行撕裂、被无情吞噬时发出的真实哀鸣。

这凄厉的哀鸣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的灵魂本源,交织成一首毁灭的交响曲。血气与魂气如同受到了无形力场的牵引,疯狂地交织、盘旋,形成一股毁灭性的、肉眼可见的暗红色能量风暴。

而这场席卷一切的死亡风暴的唯一核心与源头,便是那面仿佛连通了九幽地狱最深处、欲要吞噬世间一切生灵的——噬魂幡!

(一)风暴中心的坚守

萧无痕,此刻正站在这死亡风暴最为狂暴、最为接近核心的边缘地带!他刚刚为了击破那坚不可摧的血色光幕,几乎倾尽了自身所有。

内力消耗殆尽,几近油尽灯枯。左眼疤痕下那新生不久、尚未完全掌控的“寒魄”之力,也只剩下微弱如游丝的一缕,在近乎干涸的经脉中艰难地维系着,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此刻,那恐怖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吞噬之力,如同无数条来自深渊的、冰冷而粘稠的触手,死死地缠绕住他的身躯,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只觉得周身血液仿佛在逆流、在沸腾,又在瞬间被冻结,不受控制地疯狂冲撞着早已不堪重负的经脉壁垒,带来一阵阵如同凌迟般的撕裂剧痛。

更可怕的是源自灵魂层面的冲击。一种仿佛自己的三魂七魄要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硬生生地从躯壳深处拽离、拖入那幡中无尽黑暗的恐怖剥离感,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袭来。

这让他头晕目眩,识海翻腾,几欲呕吐,意志力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

“呃——!”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一丝痛苦的闷哼,从他脸上那冰冷的玄铁面具下传出。他伟岸如山岳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了一下,脚下甚至微微陷入被无数鲜血浸透、变得泥泞不堪的地面。

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烙印在骨子里的、属于战士的不屈意志,将手中那杆陪伴他征战沙场多年、饮血无数的镔铁长枪,如同定海神针般,狠狠贯入坚硬的地面尺许之深。

这才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没有像周围那些不幸的士兵那样,在刹那间被吸干生命,化作枯骨。面具牢牢遮掩了他的面容,但裸露在外的额角、脖颈处,那虬结暴起、如同蚯蚓般蜿蜒的青筋,以及微微颤抖的指尖,无不清晰地显示出他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痛苦与压力。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生命力如同沙漏般流逝的声音。那是一种细微却持续不断、冰冷而无情的、仿佛死亡倒计时般的恐怖回响,在他耳边萦绕不去。

“后退!所有人……听令!结紧密防御阵型,运转内力,死守心脉,不惜一切代价……远离祭坛!”他的声音嘶哑干涩,仿佛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

却依旧顽强地透出一种身处绝境而不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属于三军统帅的威严与镇定。他强行将涌至喉头的那股带着内脏碎片的腥甜血气,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目光如最锐利的鹰隼,急速而冷静地扫过身后残存的、同样在噬魂幡淫威下苦苦支撑、面色惨白的将士。他的视线掠过谢云舟,那位向来玩世不恭的神医谷主。

此刻谢云舟脸色煞白如金纸,嘴唇紧抿,正以一种极其诡异而迅捷的手法,将数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寒光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自己周身几处关乎生死的大穴。

显然是在动用某种损耗自身本源、极其凶险的秘法,强行锁住生机,延缓被那恐怖吸力吞噬的速度。而其他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情况则更加不容乐观。

他们苦苦支撑的护体罡气在噬魂幡那无孔不入的吸力下,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步上那些已然化作干尸的同袍后尘,成为这猩红炼狱中新的组成部分。

必须想办法!必须立刻阻止这噬魂幡继续肆虐!否则,不仅仅是他们这些深陷核心区域的人,今日这落鹰涧内所有的生灵,无论是北戎人、中原人,甚至是飞禽走兽,恐怕都将无一幸免!

他们都将成为这邪幡壮大自身的养料,最终万劫不复,魂飞魄散!一股沉重如山、近乎令人窒息的巨大责任感,混合着对眼前这灭绝人性场景的滔天愤怒,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头。

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却又必须挺直脊梁,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二)山脊上的绝望

外围那处地势险峻、乱石嶙峋的隐秘山脊之上。凤九歌在成功引导那凝聚了她所有精神、血脉乃至部分生命本源的“星芒之箭”、协助萧无痕一举破开那令人绝望的血色光幕之后,心神那根一直紧绷到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的弦,骤然松弛。

然而,这心神一松,带来的却是排山倒海般、远超她承受极限的恐怖反噬。脑海中如同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同时疯狂地穿刺、搅动,带来一阵阵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左臂那不断蔓延的琉璃化部位,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深入骨髓的冰冷,而是一种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彻底冻结、然后寸寸撕裂的极致痛楚。这痛楚正沿着手臂的经脉,飞速向肩胛、甚至向心脉所在的位置蔓延!

“哇——!”她猛地张开嘴,喷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那血色甚至带着一丝不祥的、近乎黑色的黯淡,显然已是伤了心脉本源。

娇躯再也支撑不住,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瞬间抽空,软软地、无助地向后倒去。视野瞬间被翻滚的、浓郁的黑雾所彻底笼罩,耳边只剩下自己那急促而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停止的心跳声。

这心跳声在无边的黑暗中孤独地回响,仿佛下一刻,她的意识就要彻底坠入那万劫不复的、永恒的黑暗深渊。

“小姐!”暗一顾不上自身也被那从核心战场传来的、越来越强的恐怖吸力,搅得气血翻腾不休。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疯狂地挤压、撕扯。

他眼见凤九歌倒下,心中大骇,一个箭步冲上前,手臂稳稳地、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托住了她那摇摇欲坠、轻得如同羽毛般的身子。

这位向来以冷峻沉稳着称的凤家暗卫首领,此刻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焦急与恐慌。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着哭腔的颤抖。“您怎么样?撑住!一定要撑住啊!”

“我……没……事……”凤九歌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被剧痛碾碎的肺叶深处,一点点地挤压出来,微弱得几乎立刻就被那呜咽的山风吹散,淹没在远方噬魂幡那令人心悸的嗡鸣之中。

她强忍着那几乎要让她意识彻底崩溃、将她拖入无边黑暗的剧痛与极致的虚弱。染血的长睫如同垂死的蝶翼般剧烈地颤抖着,目光却依旧固执地、死死地、仿佛要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力般,穿透逐渐模糊、被黑雾笼罩的视线。

她的目光顽强地投向下方那片已然彻底化作猩红炼狱、充斥着死亡与绝望的核心区域。当她看到那噬魂幡被彻底激活后,如同一个苏醒的、贪婪无度的远古魔神,张开无形的巨口,疯狂地吞噬着无数鲜活的生命。

看到那些前一刻还在为了生存、为了信念而奋勇拼杀的将士、那些手无寸铁、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祈求的无辜百姓,如同被无情镰刀收割的稻谷般,成片成片地倒下、迅速化作枯槁的尸骸……

当她看到那个她倾尽所有、赌上性命、甚至不惜背负沉重代价也要去守护、去赎罪的男人,在那死亡风暴的最中心,拄着染血的长枪,身躯因为极致的痛苦与消耗而微微佝偻,却依旧如同暴风雨中孤傲屹立的礁石般,顽强地抵抗着那仿佛要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时……

她的心脏,仿佛在瞬间被一只冰冷至极、来自九幽地狱的巨手,狠狠地攥住,然后……猛地、无情地撕裂开来!痛,无法呼吸的痛,超越了所有肉体痛苦的、源自灵魂最深处本源的恐惧与绝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如此邪恶,如此霸道,如此漠视世间一切生灵!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最纯粹的毁灭意志本身,要将这世间所有的光、所有的热、所有的生命与希望,都彻底拖入那永恒的、冰冷的黑暗深渊!

(三)阴影中的毒计

然而,就在这天地失色、万物同悲,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那噬魂幡展现出的恐怖威能和在死亡线上挣扎求存的惨烈景象所震慑、吸引,几乎忘记了自身安危之时……

一股更加阴险、更加卑劣、如同最毒辣的眼镜王蛇潜伏在阴影中、蓄势待发已久的致命杀机,带着刺骨的寒意,悄然锁定了她!

落鹰涧边缘,一处被几块巨大而古老的风化岩石巧妙遮挡、极为隐蔽的死角。二皇子,如今的“新帝”萧无绝,身着一袭绣着张牙舞爪暗金色龙纹的玄色常服,负手而立。

他面庞俊美,继承了皇室优良的血统,但此刻,却因那扭曲而森冷的神情,使得这份俊美透露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鸷与戾气。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那如同阿鼻地狱降临人间的恐怖场景,眼神中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对生命的怜悯、对邪恶力量的恐惧,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混合着极致贪婪、精密算计与扭曲快意的诡异光芒。

“好!好一件夺天地造化的通天神兵!如此毁天灭地、吞噬万物的无上威能,方配得上朕的真龙天命,合该为朕所用,助朕扫清一切障碍,成就那万世不移的帝王霸业!”

他低声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因激动而产生的沙哑,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冰冷而志在必得的弧度。仿佛那面正在疯狂收割生命、散发着无尽邪恶气息的噬魂幡,已然是他触手可及的囊中之物,是他通往至高权力宝座的最强助力。

然而,当他那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般,掠过在噬魂幡那恐怖吸力下依旧顽强挺立、甚至还在试图组织残存力量进行抵抗的萧无痕时,那抹贪婪与得意,迅速被一股积压已久、早已深入骨髓的刻骨嫉恨与凛冽杀意所取代。

这个萧无痕!不过是一介血脉不纯的异姓王,靠着些许军功,竟敢功高震主,手握三十万边军重兵,在军中和北境民间的威望,甚至隐隐超越了他这个“真龙天子”、“正统”皇帝!

是他坐稳这九五至尊龙椅、真正执掌乾坤、君临天下的最大绊脚石!必须除之而后快!还有那个凤九歌……这个该死的女人,屡次三番破坏他的精心布局,让他损兵折将,颜面尽失,在朝堂之上也屡受掣肘,更是与萧无痕那个逆贼纠缠不清,关系暧昧!

留着她,必成心腹大患,后患无穷!此二人,绝不能留!必须趁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借助这混乱局势与噬魂幡的掩护,一举铲除,永绝后患!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世间至毒的冰棱,阴冷地、毫无温度地刺向远处山脊上,那个被暗卫搀扶着、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奄奄、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凋零、香消玉殒的白色身影。

此刻,核心战场那噬魂幡造成的惊天异变,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个神秘黑袍人在内的全部目光和注意力。极致的混乱与弥漫的绝望,是最好的杀人掩护,正是他下手的最佳时机!

杀了凤九歌,既能立刻除掉这个碍眼的心腹大患,或许……还能借此机会,严重扰乱萧无痕那本就因抵抗噬魂幡而紧绷到极致的心神,让他方寸大乱,从而更快地被那噬魂幡吞噬,身死道消!

如此,便可一石二鸟,兵不血刃地解决掉两个最大的敌人!

“影卫!”二皇子微微侧过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九幽的森然杀意,“看到山脊上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了吗?凤家嫡女,凤九歌。给朕……立刻射杀她!”

“用内库中珍藏的、以‘鹤顶红’为主药,混合了‘断魂散’、‘腐骨草’等多种奇毒精华,精心淬炼而成的破罡弩箭!朕要她……中箭之后,见血封喉,即刻毙命,连一丝一毫施救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冰冷无情,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腥之气,透着一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酷决绝。

“陛下,这……此举是否再斟酌……”身旁一名跟随他多年、深知其中利害关系的心腹侍卫,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踏前半步,压低声音想要劝谏。

凤九歌毕竟是凤家名义上的嫡女,背后牵扯着盘根错节的势力,身份特殊。且眼下局势诡谲难测,噬魂幡的威胁尚未解除,幕后还有黑袍人虎视眈眈。

此刻贸然对凤九歌下此毒手,恐会引来凤家乃至其他关联势力的疯狂报复,甚至可能……会彻底激怒萧无痕,导致局面彻底失控……

“嗯?!”二皇子猛地转过头,那双遗传自皇室的狭长凤眸,此刻危险地微微眯起。眸子里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温度,只有如同最冷血毒蛇盯住猎物般的、令人骨髓都要冻结的冰冷与赤裸裸的威胁。

“你,想抗旨不尊?”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寒意。

那侍卫接触到他那毫无感情、只有杀意的目光,顿时如坠万丈冰窟,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所有到了嘴边的劝谏话语,都被这股恐怖的寒意死死地冻结、卡在了喉咙里。

只剩下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权力和死亡的极致恐惧。他立刻深深地低下头,不敢再与二皇子对视,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卑……卑职不敢!卑职谨遵陛下圣谕!”

他不敢再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立刻朝着身旁的阴影处,快速而隐秘地做了一个只有他们内部才懂的执行手势。

三名如同从地狱阴影中直接走出、周身气息几乎与周围环境完美融为一体、行动间悄无声息的黑衣影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皇子身后。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最精密的杀人机器。手中端着的,正是工艺极其精湛、专为破开高深武者护体罡气而特制、威力巨大的精钢弩机!

那已然上弦、蓄势待发的弩箭箭簇,在落鹰涧这昏暗邪异的光线下,并非闪烁着金属的寒光,而是泛着一种极其诡异、近乎深邃的幽蓝色光泽。

这光泽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至毒之物,仅仅是远远看上一眼,就让人心生无限寒意,灵魂都在战栗——那正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与数种烈性霸道毒药完美融合淬炼后,所呈现出的死亡特征!

弓弦震动的声音被他们以特殊手法压制到了极限,轻微得如同黑暗中毒蛇吐信,几乎完全淹没在了呜咽的风声与远方噬魂幡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嗡鸣之中。

下一刻,三支淬满了世间剧毒、仿佛凝聚了无尽恶意的弩箭,如同三道来自九幽地狱最底层的死亡邀请函,骤然撕裂了本就因能量激荡而显得有些凝滞的空气!

它们带着一种低沉却尖锐到仿佛能直接刺穿耳膜、洞穿灵魂的恐怖呼啸,以一种极其刁钻、狠辣、几乎封死了所有可能闪避角度的轨迹,巧妙地避开下方混乱不堪、能量肆虐的核心战场。

它们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如同拥有自我意志的死亡使者般,精准无比地、恶狠狠地射向远处山脊上,那个因为脱力和反噬而毫无防备、虚弱倒地、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凋零的白色身影!

目标精准而冷酷,带着绝对的杀意——心脏、咽喉、眉心!务求一击必杀,绝无任何生还之理!

(四)记忆苏醒与本能守护

下方核心区域,正将全部心神与意志力,用于抵抗噬魂幡那无孔不入、仿佛要将人灵魂都吸走的恐怖吞噬之力,并疯狂运转大脑、试图在绝境中寻找那一线渺茫生机的萧无痕……

左眼那道自年幼时便伴随他、如同诅咒般深刻而狰狞的疤痕,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烫、又似被万载玄冰凝成的冰锥刺入骨髓深处的极致剧痛!

“啊——!”这剧痛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突兀,仿佛直接作用于他的灵魂本源最深处。让他即便以钢铁般的意志,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惊怒的低吼!

与此同时,他眼前的整个世界仿佛瞬间碎裂、崩塌。无数被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破碎混乱却又在某些关键点上清晰真实得如同昨日重现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荒洪水,强行冲垮了某种无形的壁垒,疯狂地涌入、翻涌在他的脑海之中!

【记忆的碎片如同最锋利的玻璃,无情地切割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温暖而熟悉、弥漫着母妃最爱的兰芷清香的华丽宫殿。那个容颜绝美、气质温婉如水、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宫装女子(他敬爱的母妃),在某个昏暗的傍晚,将他那尚且稚嫩的身躯紧紧地、几乎要揉入骨血般地搂在怀中。

滚烫的、带着无尽眷恋与绝望的泪水,一滴一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沉重地砸落在他稚嫩的脸颊上,留下灼热的痕迹。“痕儿,我的痕儿……记住母妃的话,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遭遇什么……你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她的声音哽咽,带着一种他当时无法理解的、深沉的悲伤与诀别。

……光线昏暗的宫殿角落,阴影仿佛拥有了生命。一个身形挺拔、面容因逆光而模糊不清、却带着一身阴冷威严、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袍人(赫然是年轻时的“影先生”),如同一条隐藏在暗处的致命毒蛇。

用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说道:“娘娘,太子殿下,莫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们尊贵的血脉和不该知道的存在,挡了那位至尊通往至高宝座的路……这一切,都是命数。”

……冲天的烈焰如同咆哮的巨兽,疯狂地吞噬着昔日华美恢弘的宫宇。灼热到令人窒息的气浪扑面而来,夹杂着宫人、侍女们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绝望惨叫,构成了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

他被一个忠心耿耿、满脸布满皱纹与恐惧的老太监,用那双干枯却异常有力的手,死死地捂住嘴,强行蜷缩在冰冷潮湿、布满苔藓的假山缝隙之中。

透过那狭窄得令人绝望的石缝,他眼睁睁地、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个他曾经无比孺慕、恭敬地称为“皇叔”、曾给予过他零星温暖与关怀的男人(当今皇帝,二皇子之父),就站在远处灯火通明、仿佛与此间地狱隔绝的高台之上!

身披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龙袍,面容冷漠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甚至……在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胆俱寒的残酷笑意!

而那个刚刚在殿内行凶的黑袍人,此刻就如同最忠诚、最驯服的猎犬,恭敬地垂首立在他的身后,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断断续续、却如同九天神雷般在他极度惊恐、几乎停滞的脑海中炸响的话语,夹杂在宫殿梁柱倒塌、火焰噼啪燃烧的爆鸣声中,隐约飘入他几乎失聪的耳中:

“……前朝血脉……必须彻底清除干净,一个不留……太子……还有凤家那个女人……她知道得太多了……也不能留……至于萧无痕那个小孽种……哼,若非看他体内流着的那点卑贱血液,或许将来还有点利用价值……”

……最后定格的画面,充满了讽刺与残酷——是那黑袍人顺利完成屠杀任务,转身离去,身影即将融入黑暗的瞬间。他腰间一枚造型独特、雕刻着诡异盘旋蛇纹、在熊熊火光映照下反射出幽冷光芒的玄铁令牌,清晰地一闪而过!

那令牌上每一个扭曲的纹路、每一个阴毒的细节,都与此刻高台上,那个气息滔天的“影先生”黑袍袖口处若隐若现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纹饰,完美地、分毫不差地重合在了一起!】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团,所有深埋心底十几年来如同毒火般日夜灼烧、却又无处宣泄的仇恨与不解,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汹涌澎湃的记忆洪水,彻底冲开了尘封的闸门!

它们串联成一条清晰无比、却又残酷到令人发指的真相链条,然后……在他的灵魂最深处,轰然爆炸!

原来如此!原来真相竟是如此的不堪!如此的令人作呕!原来害死他敬若神明的母妃,害死他血脉相连、温文尔雅的太子表兄,让他自幼便背负上这血海深仇……

让他不得不隐姓埋名、在边关最苦寒之地、在刀光剑影尸山血海中挣扎求存、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幕后真凶,竟然就是他那个一直道貌岸然、被他视为君父、曾给予过他一丝虚假温情的“皇叔”,如今的九五之尊,皇帝!

而那个他一直苦苦追寻、双手沾满他至亲鲜血、让他恨之入骨的刽子手“影先生”,其真实身份,竟然是前朝暗影卫的统领!

因爱慕母妃不得,由爱生恨,心生怨怼,最终被皇帝的权谋与利益所诱惑、策反,成了屠戮旧主、献上投名状的、最为卑劣无耻的叛徒!

这滔天的仇恨!这被至亲之人残忍背叛的极致痛苦!这十几年来如同附骨之疽般日夜啃噬着他心灵的秘密与压抑!在这一刻,如同积蓄了万载力量的火山,轰然喷发!

炽热到足以焚尽一切的愤怒、悲怆、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混合成的岩浆,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与克制!

而几乎就在这记忆彻底苏醒、情绪如同山崩海啸般失控爆炸的同一瞬间,他那因与凤九歌“星主”血脉的奇妙羁绊和自身极致情绪冲击而变得异常敏锐、几乎能洞悉虚空、感知吉凶的灵觉……

清晰地捕捉到了来自战场边缘,那三道微不可察、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带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死亡气息与阴险恶毒杀意的——破空之声!

那目标……精准无误地、恶狠狠地指向了山脊上,那个让他爱恨交织、刻骨铭心、宁愿自己永堕无间地狱也不愿她受到丝毫伤害的人儿——九歌!

不——!!!

一种超越了所有理性思考、超越了生死界限、源自灵魂最深处本能的恐惧与暴怒,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道毁灭之光,又似能湮灭一切的终极风暴,以无可阻挡、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冲垮了他脑海中所有的念头!

什么噬魂幡,什么气血流逝,什么皇帝阴谋,什么血海深仇……在这一刻,在这三道射向她的死亡阴影面前,全都变得苍白无力,微不足道,无关紧要!

他的整个世界里,仿佛在刹那间被彻底净化,只剩下那个山脊上孱弱的、白色的身影,以及那三道正撕裂空气、带着幽蓝死亡光芒射向她的、淬毒的弩箭!

保护她!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就此粉身碎骨!哪怕立刻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九歌——!!!”

一声仿佛要撕裂苍穹、震碎九霄、蕴含着无尽的恐慌、绝望、以及一种与天地同毁、与日月同寂的决绝咆哮,从萧无痕的喉咙最深处,如同受伤濒死的洪荒巨兽发出的最后悲鸣般,疯狂地迸发出来!

其声浪之雄浑惨烈,其情感之悲壮决绝,甚至短暂地、奇迹般地压过了噬魂幡那持续不断、令人心悸的死亡嗡鸣与战场上残余的、微弱的痛苦哀嚎!

在那股因记忆彻底苏醒、真相大白而带来的、强烈到极致的情绪风暴冲击下,他体内那原本近乎枯竭、如同死水潭般沉寂的内力与那缕微弱的“寒魄”之力,竟奇迹般地、违背了所有武学常理地再次被点燃、被压榨、被彻底引爆!

一股磅礴浩瀚、混合着滔天恨意与炽热爱意、仿佛能撼动天地、逆转乾坤的恐怖力量,如同回光返照,又似凤凰涅盘,以燃烧生命和灵魂为代价,强行冲破了噬魂幡那如同无形泥沼般、死死缠绕束缚着他的恐怖吸力!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来不及运转任何功法口诀,来不及做出哪怕最细微、最本能的防御或闪避姿态。完全是身体超越了意志的极限本能,是灵魂驱动了肉体的终极爆发!

(五)以身为盾

“噗!”

“噗!”

“噗!”

三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血液凝固的、利刃撕裂血肉、洞穿骨骼的恐怖声响,几乎在同一瞬间,不分先后地、清晰地响起!那声音并不如何响亮,甚至有些沉闷。

但在此刻凤九歌的耳中,却比世间所有的雷鸣、所有的爆炸声都要刺耳,都要恐怖,都要……致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彻底凝固成了万载不化的坚冰。

暗一和其他几名经验丰富、反应迅捷的凤家暗卫,刚刚凭借多年刀口舔血、生死边缘历练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勉强捕捉到那一丝微乎其微、却带着致命威胁的偷袭气息。

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还未来得及将那预警的呼喊冲出喉咙,更来不及拔刀出鞘、进行拦截。

山脊上,凤九歌正因噬魂幡那邪恶力量的波及和自身精神、血脉的严重透支反噬而意识模糊。视野被浓郁的黑雾所笼罩,听觉也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只是凭借着一股顽强的、不肯放弃的意念,刚刚勉强抬起那沉重如同灌了铅的眼皮。

然后,就在她视线艰难地恢复焦距、重新感知到外界光线的刹那,毫无缓冲地、直直地撞入她眼帘的,便是那让她神魂俱裂、灵魂出窍、永生永世都注定要烙印在灵魂最深处、无论经历多少次轮回转世都无法磨灭忘却的恐怖一幕——

那个本该在下方噬魂幡制造的死亡风暴中心艰难支撑、与那邪恶力量抗争的男人,那个刚刚得知了惊世骇俗的血海深仇真相、本该被无尽仇恨吞噬所有理智的男人……

那个她亏欠了太多太多、想要用尽余生所有时光去弥补、去守护的男人……如同瞬间突破了空间的限制,如同燃烧了自身所有的生命与灵魂……

以一种完全超越了她视觉捕捉极限、近乎瞬移般的不可思议的速度,凭空出现在了她的身前!用他那依旧宽阔、却早已被鲜血、汗水与征尘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背影,为她……

筑起了最后一道,也是唯一一道……以血肉之躯构成的、决绝的屏障!

三支淬着幽蓝剧毒、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弩箭,精准得残忍,深深地、决绝地,没入了他的后背!

一支狠狠地钉入了左肩胛骨下方的肌肉之中,箭簇甚至可能触碰到了骨骼;一支险之又险地、几乎是擦着他右后心要害的边缘射入,带走一大片皮肉,鲜血瞬间涌出;

而最致命、最令人感到无尽绝望的一支,几乎是紧贴着他脊椎骨的缝隙,以一种极其刁钻恶毒的角度,深深地、无情地贯入了肺叶所在的位置!

幽蓝色的、带着狰狞倒刺的金属箭簇,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那件早已被鲜血、汗水与尘土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破损不堪的玄色王袍,如同毒蛇的獠牙,狰狞地暴露在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之中。

从他背后那三个恐怖伤口中疯狂涌出的、尚且带着体温的温热鲜血,在接触到箭簇上那诡异幽蓝毒药的瞬间,就迅速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散发着刺鼻腥臭气味的黑紫色!

那蕴含着剧毒的血液,滴落在他们身下冰冷粗糙的岩石上,竟发出了“嗤嗤”的、如同强酸腐蚀般的可怕声响,冒起了缕缕带着恶臭的、淡青色的烟雾!

萧无痕那高大伟岸、仿佛能撑起一片天空的身躯,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达万钧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剧烈一震!前冲护主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生机,仿佛都在中箭的这一刻,被那三支淬毒的弩箭彻底地、无情地抽空、带走。

他张口,似乎想要对她说些什么。或许是想呼唤她的名字,或许是想留下一句最后的叮嘱,或许……只是想再清晰地看她最后一眼,发出一个最简单的、充满眷恋的音节……

然而,最终涌出他唇边的,却是一大股、一大股带着浓郁黑气、散发着令人窒息恶臭的污血!那血液泼洒在她素白的衣裙上、溅落在周围的岩石上,迅速腐蚀开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焦黑痕迹。

他脸上那冰冷的玄铁面具,依旧牢牢覆盖着他的上半张脸。但面具无法遮盖的下半部分,那原本刚毅的线条,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灰败、黯淡,如同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泥土,死气沉沉。

他的嘴唇在刹那间泛起了可怕的、深重的青紫色。那双平日里深邃如寒潭、锐利如鹰隼、或是在无人时、在面对她时,才会偶尔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与柔和的黑眸……

此刻其中的所有神采,如同狂风暴雨中那最后一点顽强闪烁的烛火,剧烈地、痛苦地摇曳、挣扎着,然后……不可逆转地、迅速地……黯淡下去,最终只留下一片令人心碎的、空洞的死寂。

但他,依旧强撑着!那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即将彻底崩塌的身躯,凭借着一种难以想象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与执念,竟没有立刻倒下。

他用尽这具躯壳里最后残存的一丝气力,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逐渐模糊、被血色笼罩的视线,深深地、刻骨铭心地、带着无尽的不舍与诀别的痛苦,看了她最后一眼。

那眼神,复杂、沉重到了极致,也痛苦、绝望到了极致。有对未能亲手刃尽仇敌、报仇雪恨的滔天不甘与愤怒;有对她此刻处境与未来命运的、深入骨髓的极致担忧与牵挂;

有即将与她永诀、再无相见之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与不舍;有对她那深沉如海、却始终未能好好言说的爱恋与眷念……

或许,在那眼底的最深处,在那片逐渐扩散的死亡阴影之下,还隐藏着一丝……扭曲而悲凉的、终于能够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的……释然?

“无痕——!!!”

凤九歌的瞳孔,在千分之一秒的瞬间,骤然收缩到了针尖般大小!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知、所有的理智,在刹那间被一股无可抗拒的、绝对冰冷的力量彻底剥夺、碾碎!

她的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色彩、所有的温度,只剩下他那中箭喷血、缓缓回眸的、如同最残酷烙印般定格了的画面!

那一声从她灵魂最深处、从五脏六腑、从每一寸血肉中迸发出来的、凄厉到不似人声、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都一同撕裂掏空的尖叫,用尽了她这具残破身躯中所有的力气!

这凄厉的尖叫穿透了噬魂幡那持续不断的死亡嗡鸣,穿透了战场上所有残余的喧嚣与哀嚎,直上那被邪云笼罩的九霄云外!闻者无不心胆俱裂,灵魂战栗,潸然泪下!

她猛地、几乎是凭借着一股从幽冥地狱中借来的、不属于她自身的力量,狠狠地挣脱了暗一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而陷入短暂震惊、略有松懈的搀扶!

完全不顾自己早已油尽灯枯、濒临崩溃的身体,不顾那噬魂幡越来越强、如同无数冰冷触手缠绕而来的恐怖吸力!如同那扑向熊熊烈焰的飞蛾,带着一种与汝偕亡的决绝,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在他那沉重如山岳、生机正在飞速流逝的身躯,即将彻底软倒、坠入那无边无际的永恒黑暗的瞬间!用自己同样虚弱不堪、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纤细臂膀,死死地、紧紧地、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骨血般地,抱住了他!

“不……不……不!无痕!萧无痕!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啊!你不准死!我不准你死!你听见没有!我不准!我不准——!”

她语无伦次地、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裂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血块,带着令人心碎的血泪。

她的双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想要去触碰他背后那三个不断涌出黑紫色毒血的、狰狞可怖的伤口,想要将那三支该死的、夺命的毒箭从他身体里拔出来……

却又无比恐惧自己的触碰会加剧他的痛苦,会让他那本就微弱的生机流逝得更快,会让他……更快地离开她。

温热的、带着刺鼻腥臭与剧毒的鲜血,瞬间便浸透了她素白的衣裙。那触目惊心的、正在不断迅速扩大的红与黑,如同最炽热也最冰冷的岩浆,狠狠地灼烧着她的肌肤,她的眼睛,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此刻更是被彻底碾碎的灵魂!

她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内那颗强健有力、曾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心跳,正在变得迟缓、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停止;

他身体那滚烫的、充满了生命活力的体温,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迅速流失,变得冰冷;他整个生命的气息,如同她指间无论如何努力也握不住的流沙,正以一种无可挽回的、令人绝望的速度,飞速地消逝,归于死寂!

那“鹤顶红”混合了不知名霸道剧毒的毒性,猛烈、歹毒到了极致。如同亿万只细小的、狰狞的、无形的毒虫,正在他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甚至是最深处的骨髓之中,疯狂地肆虐、侵蚀、破坏着一切生机!

(六)绝境中的嘲讽

“哈哈……哈哈哈哈……!”

高台之上,将这一幕“感人至深”的生死离别尽收眼底的“影先生”,发出了更加得意、更加癫狂、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底层的、充满了无尽恶意的刺耳大笑声。

那笑声中充满了大仇得报般的扭曲快意、计谋完美得逞的巨大满足,以及一种对世间一切生命、一切情感的彻底漠视与残忍玩弄。

噬魂幡的吞噬之力,似乎因为萧无痕的重伤濒死和凤九歌那撕心裂肺、绝望到极致的悲恸情绪,而变得更加兴奋、更加活跃、更加贪婪!

幡面上那黑红色的邪异光芒骤然暴涨,如同一轮降临人间的黑色邪日!那恐怖的吸力陡然增强了数倍,如同无数条实质化的、冰冷滑腻的黑色能量触手,骤然收缩、凝聚!

它们重点笼罩、死死地缠绕向了山脊上那对在绝境中死死相拥、即将被死亡一同吞噬、成为邪幡养料的恋人!

“真是感人至深!可歌可泣啊!本座活了这漫长岁月,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情深义重’的场面!”

“影先生”那透过厚重黑袍传出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嘲讽、恶毒与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居高临下的戏谑。

“可惜啊可惜!在这吞噬万物、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至高力量面前,你们这微不足道、渺小如尘埃的儿女情长,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可笑点缀,是这污浊世间最无用、最徒劳的挣扎!”

“也罢,既然你们如此‘情深意重’,难舍难分,本座今日便大发慈悲,成全你们!就让你们这对痴男怨女,做我这噬魂幡彻底复苏、展现真正威能之后,第一对,也是最完美、最富含能量与‘情念’的祭品吧!”

“用你们的气血、魂灵和这至死不渝的所谓‘情意’,来彻底滋养我的神幡,助它完成那最终的、完美的蜕变!这,是你们无上的‘荣幸’!哈哈哈哈!”

恐怖的、增强了数倍的吸力,如同无形的、冰冷而沉重的枷锁,死死地缠绕上凤九歌和萧无痕。

凤九歌只觉得刚刚因为极度的悲愤与恐惧而强行提起的、那微不足道的一丝力气,再次被这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无情地、迅速地抽离。

怀中的萧无痕身体变得更加沉重,如同压垮她最后希望的万钧山岳。他的气息也微弱得几乎如同游丝,难以感知。

而她自己的气血,也开始更加不受控制地躁动、翻涌,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她脆弱躯体的束缚,破体而出,融入那噬魂幡所代表的、无尽的黑暗与毁灭之中。

天地之间,仿佛所有的光线、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希望,都被那面猎猎作响、疯狂舞动、吞噬一切光与热的噬魂幡所彻底吞噬。

只剩下那对在绝境中紧紧相拥、被浓重得化不开的死亡阴影彻底笼罩、即将迎来最终命运审判的恋人,构成了一副无比凄美、无比壮烈、又无比绝望的末日图景。

绝望,如同最深最沉的、永无止境的、冰冷彻骨的黑夜,彻底笼罩了整个落鹰涧,无情地吞噬了最后那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光芒。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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