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给老槐树的枝桠镀上金边,林阿姨的擀面杖就敲开了巷子的清晨。案板上雪白的面团裹着玉米粉,在她布满老茧的手中翻飞出层层褶皱。小芽,帮我把窗台上的花椒摘了!她头也不抬地喊道,围裙上还沾着昨夜炒南瓜藤的油渍。
小芽踮脚够着窗棂,指尖触到饱满的花椒粒时,突然瞥见程野扛着竹梯往老槐树走去。昨夜月亮灯的竹篾在风雨里有些松动,他腰间别着的篾刀在朝阳下泛着冷光。程野哥哥!我来帮你扶梯子!小芽攥着花椒袋跑过去,露水打湿的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声响。
周奶奶挎着竹篮从菜畦钻出来,篮里躺着几根带泥的秋葵,顶端还沾着晨露凝成的小珍珠。李老师!她冲着正在井台边磨墨的教书先生招手,我新种的紫苏长得旺,给你摘些泡茶!李老师扶了扶老花镜,笑纹里盛满晨光:正好试试新制的桂花蜜,配紫苏茶最是解乏。
突然一声,双胞胎姐妹从院角冲出来,陶罐里的蛐蛐叫得正欢。程野哥哥!姐姐举着片泛黄的树叶,我们在槐树根下发现了这种叶子,能不能编进蛐蛐笼里?妹妹则踮脚去够程野竹篓里的细竹丝,辫梢的红头绳扫过他手背。
穿汉服的姑娘抱着个靛蓝布包匆匆赶来,发间的木簪还挂着几缕碎发。快帮我看看!她掀开布包,里面是几块染废的布料,用铁锈水固色反而成了猪肝色,是不是井台的水太硬?程野放下手中的竹梯,从工具箱摸出个粗陶碗,舀了半碗井水细细观察:可能是铁锈放多了,得兑些清水稀释。
老赵的三轮车声由远及近,车斗里堆着半人高的旧纸箱。废品站收的老物件!他跳下车时震得车轮作响,有个民国的梳头匣子,铜锁上还刻着并蒂莲!陈老爷子立刻拄着拐杖凑过来,烟袋锅在掌心敲了敲:让我瞧瞧,这铜锈包浆倒是地道。
林阿姨的蒸笼突然冒起滚滚白烟,葱花饼的香气混着花椒的辛香飘满巷子。都来尝尝!她掀开笼屉,金黄酥脆的饼面还滋滋冒着油花。朵朵举着竹蜻蜓冲过来,鼻尖沾着草屑:我要夹块腊肉!双胞胎姐妹则踮脚去够挂在廊下的咸蛋,蛋壳上的红泥蹭在裙摆上也浑然不觉。
日头爬到中天时,李老师搬出珍藏的留声机。老唱片转动的声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裹着槐花飘落。穿汉服的姑娘坐在井台边,用稀释后的铁锈水重新调配染料,靛蓝布料在她手中翻涌如浪。程野蹲在槐树下编新竹筐,篾刀削出的竹丝整齐码在膝头,偶尔抬头看小芽帮林阿姨晾晒干菜。
突然一声闷雷滚过天际,方才还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快收东西!林阿姨手忙脚乱地往屋里搬蒸笼,朵朵着急得直跺脚:我的竹蜻蜓还在院子里!程野立刻扔下手中竹篾,三两步爬上老槐树,将摇晃的月亮灯解下来抱在怀里。
雨丝细密地落下来时,众人已经躲进屋檐下。老赵用塑料布盖好三轮车,陈老爷子掏出旱烟袋在门槛上敲了敲:这雨来得蹊跷,怕是要下整夜。李老师却笑着打开铝制饭盒:正好尝尝我新做的梅菜扣肉,配林丫头的葱花饼最是下饭。
穿汉服的姑娘突然指着染缸惊呼:快看!原本暗沉的布料在雨水中晕开奇妙的蓝紫色,雨水顺着布料纹路流淌,竟在地上汇成一幅水墨画。程野撑着油纸伞走过去,指尖轻轻触碰布料:雨水稀释了铁锈水,反倒染出了意想不到的颜色。
夜幕降临时,雨势渐小。老槐树的枝叶还在滴水,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程野重新挂起修好的月亮灯,暖黄的光晕里,穿汉服的姑娘穿着新染的衣裳翩翩起舞,裙摆上的水渍在灯光下泛着珍珠光泽。朵朵举着湿漉漉的竹蜻蜓,追着檐下的雨滴嬉笑;双胞胎姐妹趴在窗台上,看蛐蛐笼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林阿姨端出刚熬好的红糖姜茶,瓷碗里漂浮的姜片在热气中轻轻晃动。陈老爷子打开话匣子,讲起年轻时走南闯北的故事;李老师戴着老花镜,在煤油灯下修改教案,偶尔抬头看孩子们在雨幕中追逐。小芽翻开日记本,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202x年x月x日,生活就像老井台的水,看似波澜不惊,却总在不经意间泛起惊喜的涟漪。
夜风裹着雨丝掠过巷口,穿汉服的姑娘的歌声混着蛐蛐的鸣叫,和着远处池塘的蛙声,在潮湿的空气里织成温柔的网。程野坐在廊下继续编竹筐,篾刀削竹的声,与屋檐的滴水声应和着,将这平凡又鲜活的日子,细细密密地编织进岁月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