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宗一郎带着那句“是在向我示威吗”的疑问和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离开了排球馆,但他留下的无形压力却像夏日午后的闷热,迟迟未能散去。训练在一种略显凝滞的气氛中继续,每个人都仿佛被那双职业级的眼睛审视过,动作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刻板和紧张,尤其是影山飞雄,每一次触球都带着一种沉默的、近乎赌气的狠劲。
直到夕阳西下,训练结束的哨声吹响,那种紧绷感才稍稍缓解。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为了备战全国大赛,乌野排球部决定进行为期三天的集中合宿,首夜就安排在学校的体育馆内。
夜晚的校园褪去了白日的喧嚣,空旷而寂静。体育馆内临时铺开的被褥排列得整整齐齐,空气中漂浮着止汗喷雾和沐浴露混合的清新气味,夹杂着少年们洗漱后湿漉漉的水汽味。白天的疲惫涌上来,大家东倒西歪地坐在各自的铺位上,低声聊着天,气氛放松而惬意。
“好——!为了提振精神!让合宿的第一夜更加难忘!”西谷夕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我们来开试胆大会吧!就讲最可怕的鬼故事!”
“哦!这个好!”田中龙之介立刻响应,摩拳擦掌,“让夜晚的气氛火热起来!”
“诶?!鬼、鬼故事?!”日向翔阳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原本因疲惫而耷拉着的脑袋猛地抬起,脸上写满了惊恐,不自觉地往旁边菅原孝支的铺位缩了缩,“不、不要了吧!明天还要早起训练呢!”
“呵,果然是胆小的小不点。”月岛萤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推了推眼镜,语气里满是嘲讽。
“谁、谁胆小了!”日向梗着脖子反驳,但声音明显发虚。
影山飞雄盘腿坐在自己的铺位上,正用毛巾慢吞吞地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似乎对这场即将开始的“试胆大会”毫无兴趣,甚至微微蹙着眉,觉得有些吵闹。晴则坐在稍远一些的角落,借着昏暗的灯光,还在低头核对明天的训练日程表,试图将注意力从父亲下午带来的那场小小风波上移开。
西谷可不管那么多,他已经压低了嗓音,用一种故作神秘的、带着颤音的语调开始了:“好!那我先来!这是一个关于旧校舍三楼女厕所的传说……听说啊,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独自一人去那个最里面的隔间敲门……”
他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细节丰富,气氛渲染得极其到位。田中和西谷一唱一和,时不时突然提高音量或者做出可怕的表情。日向吓得整个人都快钻到菅原身后去了,连东峰旭都忍不住抱紧了枕头。
晴起初并没太在意,她并不算特别胆小,而且心思还牵挂着训练计划。但夜深人静,空旷的体育馆仿佛扩大了每一个细微的回声,窗外树影摇曳,投射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西谷的故事越讲越逼真,那种身临其境的恐怖感悄然蔓延。
当她听到故事里那个“浑身湿透、长发遮脸、会从镜子里爬出来的女鬼”猛地扑向主人公的瞬间——
“哇啊啊啊——!”日向的尖叫同时响起。
晴只觉得后背一凉,心脏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几乎是完全下意识的反应,她猛地向身边最近的热源靠去,冰凉的手指一下子紧紧攥住了一截结实而温热的小臂!
被她抓住的人身体明显一僵。
晴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好几秒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了影山飞雄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的、带着明显错愕的蓝色眼眸。
他不知何时坐在了她旁边的铺位上,似乎是想拿放在这附近的水瓶,此刻却彻底僵住了,擦头发的动作停在半空,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被她紧紧抓住的手臂肌肉绷得紧紧的,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力量和…瞬间升高的体温。
“对、对不起!”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慌忙向后退开,心脏砰砰狂跳,这次绝对不是因为鬼故事。
影山飞快地收回手臂,有些不自然地甩了甩,仿佛要甩掉那突如其来的触感。他别开脸,喉结滚动了一下,生硬地挤出一句:“……没什么。”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在安静的馆内显得异常清晰。
西谷的故事正好告一段落,馆内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所有人都看到了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一幕,目光在晴和影山之间来回逡巡,脸上露出各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田中刚要张嘴起哄,就被泽村大地一个警告的眼神瞪了回去。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
鬼故事大会又进行了几个回合,但晴的心思已经完全乱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影山的存在感变得异常强烈,即使他之后再也没有动过,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最终,在西谷心满意足、日向几乎吓瘫、月岛哈欠连天的氛围中,试胆大会终于结束。灯被熄灭,体育馆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窗外月光投下的微弱光影和队员们逐渐均匀的呼吸声。
晴裹着薄被,侧身躺着,却毫无睡意。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抓住影山时的触感,和他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的温度。她悄悄睁开眼,借着月光,望向不远处影山的铺位。
然后,她微微愣住了。
影山并没有躺下。
他依旧保持着之前盘腿坐着的姿势,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黑夜中一座沉默的礁石。月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和略显凌乱的发梢。他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沉思,又仿佛只是在……固执地维持着某个姿势。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当馆内彻底被熟睡的呼吸声填满时,才几不可闻地、极其缓慢地活动了一下似乎已经僵硬麻木的肩膀和手臂。
黑暗中,传来他一声极低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嘟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和……忍耐?
“……手臂……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