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谎仪风波”如同投石入湖,在青云门荡开层层涟漪,经久不息。
柳清漪几乎是仓皇逃离了执事堂,身后那些惊愕、怀疑、探究的目光如同芒刺,扎得她体无完肤。她苦心经营多年的柔弱善良形象,在一场刺耳的噪音和一次彻底的失态中,裂开了无法忽视的缝隙。回到住处,她砸碎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姣好的面容因嫉恨而扭曲狰狞。
“洛璃!贱人!我绝不会放过你!”她尖利的诅咒被隔绝在禁制之内,却无法平息她心中滔天的恨意。经此一事,她短期内再难兴风作浪,只能暂时蛰伏,但报复的毒焰已在心底疯狂燃烧。
而事件的另一主角洛璃,则收获了意想不到的“声誉”。
虽然没人真信那个吵死人的“诚实小熊”是什么正经测谎仪,但洛璃当时临危不乱、笑嘻嘻反将一军的姿态,以及柳清漪那过于激烈的反应,都让众人意识到——这位“摆烂大师姐”恐怕不是真的傻白甜,而是个深藏不露、不好惹的主儿。
“以前觉得她只是懒,现在觉得她可能...是有点东西的?” “柳师妹当时反应确实太大了,有点可疑啊...” “反正以后还是少惹洛师姐为妙,谁知道她下次会掏出什么更离谱的东西...”
底层弟子中对洛璃的观感,悄然从“单纯的废柴”转向“神秘的废柴(可能很厉害)”。她的“咸鱼光环”似乎也因此镀上了一层“不好惹”的金边,让那些想模仿她躺平又怕被责罚的弟子,莫名多了几分底气——看,大佬都是这么特立独行的!
宗门高层对此事的处理则颇为头疼。失窃案真凶尚未落网(正在加紧追查),柳清漪形象受损,洛璃再次成为焦点...一切都乱糟糟的。掌门只能强压下诸多不满,下令严禁弟子再私下议论此事,试图强行平息风波。
然而,有一人的关注,却无法被轻易压下。
翌日清晨,洛璃正对着她新发明的“全自动灵果去核器”进行第一百零三次调试失败,气得想用脚踹时,院门外传来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
“洛璃。”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抚平了洛璃那点小暴躁。
她一愣,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昨天那个大冰块?
她狐疑地打开院门,果然看见云珩仙尊一袭白衣,静立门外,周身清冷气息仿佛让院外的阳光都黯淡了几分。
“仙尊?”洛璃眨眨眼,有点意外。这位大佬怎么会纡尊降贵跑到她这破院子来?兴师问罪?不像啊。
云珩的目光掠过她院内那些奇奇怪怪的装置(包括那辆显眼的改良版躺椅和正在撞墙的洒扫傀儡),最后落在那台还在“咔咔”作响、试图去核却把灵果搅得稀烂的“去核器”上,目光微顿。
“昨日之事,你处理得尚可。”他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是褒是贬。
洛璃摸不准他的来意,只好打着哈哈:“哦,那个啊,小事一桩,总不能平白让人泼脏水不是?”她顺手从旁边筐里拿起一个完好的灵果,在身上擦了擦,啃了一口,“仙尊您...有事?”
云珩看着她这毫无敬畏、自然无比的动作,沉默了一瞬。寻常弟子见他,哪个不是战战兢兢、恭恭敬敬?唯有她,仿佛只是在和一个普通的邻居打招呼。
“你那测谎装置,”他直接切入主题,“原理为何?”
洛璃啃果子的动作一顿,眼珠转了转。果然是为了这个来的。 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显得有点狡黠:“仙尊您想知道啊?其实很简单啦。”
她转身从屋里拿出那个已经安静下来的“诚实小熊”,献宝似的递到云珩面前:“您看啊,这几块不同颜色的灵石呢,对应不同的基础情绪波动,比如红色代表激动愤怒,蓝色代表平静,绿色代表紧张啥的...这几根金属丝呢,能微弱地感应周围的灵力场变化...这个喇叭花呢,就是个扩音和闪光的效果器,我故意调得难听了点,吓人用的。”
她指着装置内部粗糙的结构,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它根本测不了谎,只能感应到比较强烈的、突然的情绪和灵力波动。比如一个人突然特别紧张啊,或者特别愤怒啊,它就会瞎叫唤。”
云珩看着那简陋至极、毫无美感可言的装置,再听着洛璃的解释,瞬间明白了昨日的一切。
她早就料到柳清漪会站出来假装好人,也料到柳清漪在那种被质疑的情况下,内心绝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定然充满了嫉恨、愤怒和紧张。所以,当柳清漪对着装置说出那句看似善良的话时,强烈的情绪波动瞬间触发了这个简陋的感应器,造成了那种戏剧性的效果。
她利用了柳清漪的心理,用一个近乎儿戏的工具,四两拨千斤地扭转了局面。
这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而是对人心的精准把握和一种...近乎无赖的智慧。
“你如何确定,她一定会情绪失控?”云珩问道,清冷的眸光落在洛璃脸上。
洛璃耸耸肩,又啃了一口果子,含糊道:“她那种人啊,最好面子,又憋着一肚子坏水。平时装得越好,被当众戳穿的时候就越容易炸。我也就是赌一把,没想到她这么配合。”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云珩默然。赌?他看是十拿九稳才对。此女对人心的洞察,远超她的修为和年龄。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测谎仪,虽然简陋,但其中蕴含的巧思——利用最基础的材料达成目的,以及对情绪灵力感应的粗浅应用,都显示出一种非同寻常的...创造力?
这种创造力,与她那散漫的外表截然不同。
“很有趣。”云珩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听不出情绪。
洛璃眨眨眼,有点意外这位大佬居然没批评她胡闹?还说了句“很有趣”? 她试探着问:“那...仙尊您要不要拿回去研究研究?送您了!”她大方地把那吵死人的装置往云珩面前一递。
云珩看着那散发着劣质灵石光芒的“诚实小熊”,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不必。”他拒绝得干脆利落。
顿了顿,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重新变得深邃,看着洛璃道:“你近日似有心事,于修行有惑?”
洛璃一愣,他怎么知道?她表现得很明显吗?难道大佬连她不想筑基都能看出来? 她挠挠头,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不太想筑基。”
“为何?” “怕累,怕疼,怕麻烦。”洛璃实话实说,表情诚恳得像是在说什么至理名言,“听说筑基又得闭关,又可能有雷劫,听着就累得慌。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云珩:“...” 纵然他千年修行,心若止水,此刻也被这理直气壮的懒惰言论噎得一时无言。
怕累?怕疼?怕麻烦? 这是修士该说的话吗?
然而,看着她那清澈的眼神和周身那无比通达、甚至因为这份“懒惰”而越发圆融的道韵,云珩再次陷入了那种认知被冲击的微妙感。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若有一种方法,可让你无需经历雷劫,亦能筑基,你可愿一试?”
洛璃的眼睛瞬间亮了!“真有这种好事?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她点头如捣蒜,但随即又警惕地看着云珩,“不过...方法会不会很累?很麻烦?如果需要起早贪黑、打坐练功什么的,那还是算了...”
云珩看着她这副“又懒又贪”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压下心头那丝极其陌生的情绪,维持着表面的清冷:“无需你额外劳心费力。只需随本座去一个地方即可。”
“去哪儿?远不远?要走路吗?能不能飞过去?或者有传送阵?”洛璃问题一连串。
云珩觉得额角有点跳:“...不远。可御空。” “那行!”洛璃爽快答应,但又补充道,“不过得等我吃完这个果子,再带几个路上吃。”
云珩:“...” 他忽然有点怀疑,自己提出这个建议,是不是个错误。
但看着洛璃那因为找到“偷懒”方法而瞬间变得亮晶晶的眼睛,某种难以言喻的、新奇的感觉,悄然划过他千年冰封的心湖。
或许,观察这个“变数”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她放在身边。
而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也完全偏离洛璃“躺平”计划的同行,就此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