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逸宸三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不再于校园内公开露面,就连苏清雅也罕见地请了长假。唯有在夜深人静时,三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才会借助着城市霓虹与阴影的掩护,悄然穿梭于江城的不同角落。
他们的行动极其谨慎,每一次出门都确保敛息法门运转到极致,路线迂回多变,绝不在同一地点停留过久。苏清雅那双蒙着淡薄清辉的眸子,成为了小队最敏锐的“雷达”,时刻警惕着可能存在的窥探,尤其是来自城东方向的灼热气息。
林逸宸变得异常沉默,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前铺满了各种手绘的草图、标注着奇异符号的江城地图,以及几块看起来普普通通、却被他反复摩挲感知的粗糙玉石边角料。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时而拧眉沉思,时而在纸上飞快地写画,时而又对着那几块玉石喃喃自语,指尖偶尔会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尝试着在上面勾勒什么。
石猛则彻底成了力量的苦修者。出租屋那不大的客厅,成了他临时的演武场。青钢剑破空的锐啸声时常响起,他不再追求花哨的招式,而是反复练习着最基础的劈、砍、刺、撩,试图将全身的气血之力,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在出剑的瞬间轰然爆发。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肌肉贲张的手臂上青筋虬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即将到来的恶战积累着哪怕多一丝的胜算。
苏清雅的任务最为繁重且精细。她不仅要持续练习望气术,确保对远方那股灼热气息的监控,还要分心研究那本得自木老的、关于灵植生机感应的薄薄册子。她尝试着将自身灵觉与那丝微弱的感悟结合,指尖萦绕着淡绿色的光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试图模拟出某种特定的生命韵律。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几次下来,她便脸色苍白,但眼神却越发清亮。同时,她还要负责与外界进行必要的、风险可控的联系。
一天黄昏,苏清雅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梧桐里的漱石斋。
店铺内依旧弥漫着令人心安的药香与宁神香气。木斋主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到来,正坐在茶台前,慢条斯理地冲泡着一壶新茶。
“木前辈。”苏清雅恭敬行礼。
木斋主抬了抬眼,目光在她略显疲惫但眼神坚定的脸上停留一瞬,轻轻“嗯”了一声,推过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苏丫头,气息虚浮,灵识耗损不小,看来这几日并未闲着。先喝杯茶,定定神。”
“谢前辈。”苏清雅没有推辞,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茶水,一股暖流融入四肢百骸,滋养着她消耗过度的灵识。她放下茶杯,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声音清冷而坦诚:“前辈,晚辈此次冒昧前来,是想请问,斋中可否有蕴含精纯寒气之物?无需太多,一丝一缕即可。我们……愿意用贡献点交换,或者以未来任务所得抵押。”
她直接提到了“贡献点”,这等于间接承认了他们与隐修会已有关联,同时也展现了诚意。
木斋主闻言,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浑浊的眼睛看着苏清雅,仿佛要透过她看到其背后那个正在暗中织网的少年。
店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香炉青烟袅袅上升。
良久,木斋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缓无波:“极寒之物,确实有。老夫早年偶得一小块‘百年寒玉髓’,其性至寒,寻常修士触之即伤。抽取其一缕寒气,倒也并非不可。”
苏清雅心中一紧,知道关键来了。
“不过,”木斋主语调一转,“贡献点就不必了。老夫对此物兴趣不大。倒是好奇,你们几个小家伙,打算用这一缕寒气……做些什么?”
他问得轻描淡写,但苏清雅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她早就和林逸宸预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
苏清雅抬起头,目光清澈,迎着木斋主的视线,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属于年轻人的倔强与一丝被逼迫的无奈:“前辈明鉴。烈阳宗咄咄逼人,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那一缕寒气……或许能在关键时刻,让某些被心火灼烧的人,稍微‘冷静’一下。”
她没有透露具体计划,但点明了是针对“烈阳宗”,针对其“心火”,并且暗示是用于自保和反击的“关键时刻”。这话半真半假,既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又保留了核心秘密。
木斋主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这苏丫头,看着清冷,说话倒是颇有分寸,和她背后那个滑头小子一样,都是不肯吃亏的主。
“呵……让心火灼烧的人‘冷静’一下?”木斋主重复了一句,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倒是个有趣的说法。也罢,既然你们有此决心,老夫便成全你们。”
他不再多问,起身走到一个靠墙的多宝阁前,取下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木盒。打开盒盖的瞬间,一股凛冽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让室内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木盒中央,躺着一块指甲盖大小、通体莹白、散发着丝丝白气的玉髓。
木斋主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萦绕着一层柔和的青光,轻轻在寒玉髓上一引,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无比的白色寒气便被抽取出来,在他指尖缭绕盘旋,散发出惊人的低温。他取过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刻画着简单封禁符文的玉瓶,将那道寒气小心地引入其中,盖上瓶塞,那逼人的寒意才被隔绝。
“拿去吧。”木斋主将玉瓶递给苏清雅,神情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此物极寒,小心使用,莫要伤及自身。至于代价……就算在你们上次赠送的草籽份上吧。那东西,对老夫确实有点小用处。”
“多谢前辈!”苏清雅郑重地接过那不过拇指大小的玉瓶,入手一片冰凉,甚至能感觉到瓶壁正在迅速凝结出细密的水珠。她知道,这看似微小的一缕寒气,或许就是他们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她没有再多停留,再次行礼后,便带着玉瓶匆匆离开了漱石斋。
就在苏清雅离开后不久,木斋主依旧坐在茶台前,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城东的方向,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烈阳宗的小家伙……这次,怕是真要栽个不小的跟头了。那几个小娃娃,织网的耐心和手段,倒是出乎意料……这江城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而另一边,当苏清雅将那个冰冷的玉瓶交到林逸宸手中时,林逸宸只是紧紧握了握,感受着那透瓶而出的寒意,眼中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如同磐石般的冷静与决绝。
他什么也没多问,只是对苏清雅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夜色再次降临。出租屋内,林逸宸看着桌上摆放的几样东西:那个封存着寒玉髓气息的玉瓶、几块刻画着歪歪扭扭线条的粗糙玉石(疑似阵基)、几张墨迹未干的符箓、还有一些奇奇怪怪如铃铛、沾染了特殊气味的布料等零碎物品。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遍遍扫过这些准备,大脑中推演着无数种可能。有些细节,甚至连苏清雅和石猛都未曾告知。这张针对更强者的网,正在他的手中,于这寂静的暗夜里,一点点编织成型,每一个绳结,都蕴含着智慧与风险。
东风已备,只待……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