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无边冰海的最深处,冰冷、黑暗、窒息般的剧痛无处不在。林逸宸感觉自己像一块被砸得粉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琉璃,每一次细微的感知恢复,带来的都是撕裂灵魂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艰难地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不断晃动的昏暗光线,以及……一张写满焦急和泪痕的、沾满灰尘的清丽脸庞。
是苏清雅。
她正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拖拽着他的手臂,试图将他从一片碎石瓦砾中拉出来。她的动作笨拙而艰难,每一次用力都让她自己疼得眉头紧锁,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显然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咳……咳咳……”林逸宸刚想开口,胸腔立刻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林逸宸!你醒了?!别动!千万别乱动!”苏清雅听到动静,惊喜地转过头,声音沙哑却带着急切,“你伤得很重!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林逸宸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四周。
矿坑腹地一片狼藉。巨大的岩石坍塌得到处都是,原本巢穴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大坑和零星散布的惨白色晶石碎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石味、臭氧味和血腥味。那些恐怖的甲虫已经不见踪影,或许死在了爆炸中,或许重新潜伏回了黑暗的坑道。
暂时安全了,但这里绝非久留之地。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或者“公司”的人是否会被这里的爆炸动静吸引过来。
他尝试调动体内气感,一股远超从前的、更加凝实却如同被冰封冻结的微弱气流缓缓流动,但每一次流转,经脉都传来针扎斧凿般的剧痛,尤其是在丹田道基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根基被撕裂的隐痛和冰冷滞涩感隐隐传来,让他几乎再次昏厥。
碎玉的反噬……远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不仅如此,他全身骨骼如同散架,内脏火辣辣地疼,连抬一下手指都异常艰难。
“我……我还死不了。”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试图挣扎着自己坐起来,却牵动了全身伤势,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
“你别逞强!”苏清雅带着哭腔,用力按住他,“我……我家里给的护身玉佩刚才挡了一下,伤得没你重……我扶你出去!”
她不再多说,用瘦弱的肩膀艰难地架起林逸宸的一条胳膊,另一只手捡起地上那柄已经布满裂纹、几乎报废的合金匕首防身,搀扶着他,一步一步,踉跄着向矿坑外挪去。
每一步,对两人来说都如同酷刑。林逸宸大半个体重压在苏清雅身上,让她走得摇摇晃晃,呼吸急促。而林逸宸则要忍受着身体移动带来的全方位剧痛,以及道基处那不时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刺痛和虚弱感。
黑暗的坑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和脚步摩擦地面的声音回荡。
途中,苏清雅脖颈间再次闪烁起微不可察的淡紫色光华,似乎是她家族传承的某种微弱护身力量仍在起作用,驱散了一些残留的恶意能量波动,并勉强指引着方向。若非如此,在这迷宫般的塌方坑道里,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出路。
林逸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苏清雅的来历有了更深的猜测,但此刻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将这份疑惑和感激压在心底。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更久。当远处坑道口透出微弱的、真正的月光时,两人几乎同时虚脱地瘫倒在地。
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却清新的空气,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暂时……安全了……”苏清雅瘫坐在草地上,大口喘着气,几乎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林逸宸靠在一边的石头上,脸色苍白如纸,闭目内视。情况比预想的更糟。身体的外伤和内伤虽然严重,但凭借炼皮境的体魄和碎玉残留的些许冰凉气息滋养,总能慢慢恢复。
但道基上的问题……那道冰冷的裂痕和滞涩感,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汲取着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微弱气感,甚至隐隐阻碍着灵气的自然吸收。这意味着他的修行之路,可能从起步阶段,就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前途未卜。
碎玉……救了他,也几乎毁了他。
还有最后没入碎玉的那点黑光……又是什么?
他心中沉重无比。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丝力气。林逸宸睁开眼,看向同样狼狈不堪的苏清雅,声音沙哑地开口:“这次……多谢了。要不是你……”
苏清雅摇摇头,打断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是我们一起活下来的。而且……要不是为了救我,你最后不会伤得这么重。”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从贴身口袋里摸索出一个非常古朴小巧的玉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淡淡清香、呈淡紫色的丹药。
“这是……我家传的‘紫蕴丹’,对内伤调养有些效果。你……你快服下吧。”她将丹药递过来,眼神真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林逸宸看着那粒显然非同凡品的丹药,没有立刻去接。这丹药的价值,绝对远超想象。
“这太贵重了。我……”
“让你吃你就吃!”苏清雅忽然有些生气,一把将丹药塞进他手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你的伤比我重得多!再拖下去会留下永久隐患的!而且……你如果倒下了,我们怎么离开北郊?”
看着她倔强而清澈的眼睛,林逸宸沉默了片刻,最终没有再推辞。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他将丹药吞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磅礴的药力瞬间化开,如同暖流般涌向四肢百骸,滋养着受损的内脏和经脉,剧痛顿时缓解了不少。但令他心头一沉的是,这股药力流经丹田道基时,那道冰冷的裂痕如同无底洞般,竟然瞬间吞噬了大部分药力,只有极少部分能真正用于修复伤势。
道基之伤,竟如此棘手!
他压下心中的阴霾,没有表露出来。
药力作用下,他恢复了一些行动力。两人不敢在此久留,互相搀扶着,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江城旧城区的方向艰难行去。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沉重的伤势和未来的不确定性所冲淡。
快到旧城区边缘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苏清雅停下脚步,看着林逸宸,认真地说:“林逸宸,你身上的伤……尤其是内里的伤,寻常医院恐怕治不好。你需要真正的……嗯……‘调理’。”
林逸宸点点头,他自然清楚。
“我家……或许有办法能帮你找到更好的疗伤药物或者方法。”苏清雅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但你需要给我一点时间。而且,最近江城恐怕不会太平静,‘公司’和各方势力活动越来越频繁。你最好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彻底养好伤再说。”
她的话印证了林逸宸的猜测,苏清雅的家族绝非普通人家。
“我明白。大恩不言谢。”林逸宸郑重地点点头,“你自己也小心。”
“嗯。”苏清雅点点头,最后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转身快步消失在了黎明前的薄雾中。
林逸宸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这次北郊之行,代价惨重到了极点。虽然毁掉了那个诡异的巢穴,避免了更大的灾难,自己也因祸得福,似乎吸收了大量能量,实力境界被动提升了不少,但道基受损的隐患,如同悬顶之剑。
更重要的是,他真切地体会到了这个新时代的残酷和自身的渺小。没有足够的力量,连自保都成问题,甚至会连累他人。
他摸了摸胸口那变得愈发冰凉沉寂的碎玉,又感受了一下丹田处那隐隐作痛的裂痕,眼神逐渐变得沉凝而坚定。
挫折与磨难,只会让他更加清醒。
他需要力量,更需要……修复道基的方法!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没有回之前的藏身点,而是朝着另一个更加混乱、更容易隐藏的区域蹒跚走去。
每一步,道基都传来细微的刺痛,提醒着他前路的艰难。
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
黎明终于到来,阳光刺破云层,却无法完全驱散江城深处涌动的暗流。林逸宸的身影融入渐渐苏醒的街道,带着一身的伤和一个必须解决的巨大难题,开始了新一轮的挣扎与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