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公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看到家族中那些暗流涌动:“我若真不顾一切,强行把掌印传给她。二房、三房那边,表面或许不敢说什么,但内心定然极度不服,会觉得我老糊涂了,偏心至极,有失公允。这埋下的就不是不满的种子,而是仇恨的根苗了。一个家族,最怕的就是离心离德,内部四分五裂。到时候,他们阳奉阴违,处处作梗,甚至可能分裂家产,另立门户……那苏家就真的完了。我这把老骨头,不能成为苏家分裂的罪人啊。”
林轩若有所思,他来自现代,对这种家族政治的复杂性虽有耳闻,此刻才真切感受到其中的桎梏:“所以……”
“所以啊,”老太公接过话头,眼神变得深远而充满期望,“这掌印,不是我不能给,而是不能这样‘硬给’。它必须是在夏儿有了绝对的能力,做出了能让所有人都闭嘴、让二房三房都望其项背、彻彻底底心服口服的成绩之时,才能名正言顺、稳稳当当地交到她手里。”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轩脸上,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近乎卑微的恳求:“还好,你来了。我看得出,你心地良善,虽看似散漫,却是个有担当、有大智慧的。半夏丫头真有难时,你还是会出手相助的。”
说着,老太公忽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林轩的手腕,力道之大,完全不似一个久病初愈的老人。
“林轩,”老人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充满了期待与托付,“我的夏儿,双亲走得早,我这祖父的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从今往后,老夫就把她,连同这济世堂,一并托付给你了。我不强求你对她有多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只希望在她遇到难题、独木难支的时候,你能从旁协助一二,不至于让她一个人扛得那么辛苦、那么累……可好?”
林轩看着老人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无奈和那份沉甸甸的期望,之前那些插科打诨、想要敷衍了事的心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眼前仿佛闪过苏半夏清冷面容下那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独自面对刁难时挺得笔直的脊背,以及那双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可能早已暗潮汹涌的眼睛。
【喂喂喂!不要啊!这么重的担子,我这才刚养好一点的羸弱身子骨可担不起啊!我就想安安静静混吃等死啊!】
可内心依旧在哀嚎。
可老太公那浑浊却无比真诚、几乎是在燃烧最后心力为他最牵挂的孙女寻求一丝保障的眼神,像是有千斤重,牢牢锁定着他。
【哎……算了算了,算我倒霉。也不知道是哪个清风观的无为真人那么嘴贱,下次别让我遇到,不然非得跟他好好聊聊人生不可!】
内心疯狂吐槽完毕,林轩看着老人殷切的目光,最终,还是认命般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他应了一声,简洁,却有力。
苏老太公闻言,脸上紧绷的皱纹终于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真正安心而又疲惫的笑容,缓缓松开了手,靠在软枕上,仿佛了却了一桩最大的心事。
【得,这哪里是招赘婿,这是给未来cEo找保镖+合伙人啊。老爷子这棋下得可真够大的。】
林轩走出屋子,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长长地、无声地吐了一口气。
【得,这躺平计划,是越来越遥遥无期了。】
……
二房书房内
“爹!不好了爹!出大事了!”
苏文博一阵风似的冲进书房,连门都忘了敲,脸上混合着惊慌与不解,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正慢悠悠端着一盏汝窑茶杯,准备品鉴新到雨前龙井的苏永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呼小叫惊得手一抖,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到了他保养得宜的手背上。他顿时眉头紧锁,脸上掠过一丝愠怒,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
“慌什么!”苏永年沉声呵斥,掏出手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水渍,试图维持一家之主的镇定风度,“跟你说了多少次,每逢大事要静气!如此毛毛躁躁,成何体统?哪有一点我苏家子弟该有的沉稳!”
“不…不是啊爹!”苏文博急得差点跳脚,也顾不上父亲的教训,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里面的惊惶,“是、是祖父那边!他…他方才单独召见了那个废物!林轩!”
“什么?!”
苏永年脸上的从容瞬间碎裂,刚刚端起的茶杯“哐当”一声脱手落在茶桌上,半杯温热的茶水好巧不巧,全数喷溅在躲闪不及的苏文博那张写满惊恐的脸上。
苏文博“嗷”了一小声,丧气地垮下脸,却也顾不上埋怨,慌忙用昂贵的丝绸衣袖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留下斑驳的水渍和茶叶沫。
苏永年也顾不得训斥儿子失仪,猛地站起身,肥胖的身体带得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紧紧盯着儿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严肃:“你说父亲单独召见了林轩?此事当真?你看清楚了?不是半夏那丫头也在场?”
“千真万确!爹!”苏文博指天发誓,“是咱们安插在老爷子院外和专门盯着那赘婿一举一动的小厮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林轩一个人进去的,待了得有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出来!就他们俩人,绝对没有第三个人!”
他凑近几步,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困惑和不安:“爹,您说…祖父这才刚醒,精神头估计都没缓过来,怎么就急匆匆单独召见他?这是什么意思?那废物什么时候入了祖父的眼了?难不成…是因为他凑巧救了祖父两次?”
苏永年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也顾不上什么“静气”了,背负着双手在铺着厚绒地毯的书房里来回踱步,肥胖的身体像一只焦躁的困兽。
“一次是凑巧,两次…就未必是了。”
苏永年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忌惮,“父亲他…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他病体初愈,第一件事不是见我们这些儿子,不是见半夏,而是秘密召见一个过去他看都懒得看一眼的废物赘婿…”
苏永年停下脚步,眼神闪烁不定,脑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性:“莫非…父亲是对我们最近的动作有所察觉?这是在敲打我们?还是说…他老人家醒了,看到半夏丫头独木难支,竟想…竟想扶持那个废物来制衡我们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