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何事如此喧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半夏去而复返,依旧是一身素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她的目光先淡淡扫过吓得瑟瑟发抖、泪眼婆娑的小莲,又落在床上仿佛已然熟睡、对一切充耳不闻的林轩身上,最后才看向一脸嚣张气焰却难掩尴尬的苏文博,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苏文博显然有点憷他这个堂姐,尤其是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却永远不起波澜的冷清眼睛。他气势不自觉矮了半分,但嘴上还不肯认输,强撑着道:“没…没什么,听说姐夫醒了,我来看看他。怎么,这也不行?”
“人已看过,堂弟请回吧。”苏半夏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仿佛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林轩需要静养,不宜打扰。祖父早有吩咐,无事不得擅扰此院,堂弟莫非是忘了?”
她轻描淡写地搬出了苏家最高权威苏老太公,苏文博的脸色顿时变了几变,嚣张气焰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他显然对祖父极为忌惮,悻悻地哼了一声,用折扇虚点了点床的方向,色厉内荏地撂下话:“行,我们走!你好生‘静养’着吧,我的好姐夫!”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却只剩下苍白无力的讽刺。说完,他不敢再多看苏半夏一眼,带着两个同样噤若寒蝉的小厮,灰溜溜地快步走了,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小莲极力压抑的细微抽噎声。
苏半夏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林轩身上,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平淡地吩咐:“好生休息,不必理会外界纷扰。”
接着又对小莲道,“照顾好姑爷。”
然后,她再次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对苏文博的指责,更没有询问林轩的感受,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打发了一只误入房间的苍蝇,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琐事。
林轩缓缓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苏半夏离去时裙角带起的那一丝极淡的冷香似乎还残留空中。
【啧…我这便宜老婆…办事效率挺高。三言两语就打发了那草包,省得我继续听噪音。】
他内心毫无波澜地评价着,【不过…她看起来气色更差了。眉宇间那点疲惫都快凝成实质了…唉,大家都不容易,何必互相为难。】
“姑爷…您,您没事吧?”小莲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后怕,她担忧二少爷的言语会再次刺激到虚弱的姑爷。
林轩声音依旧虚弱,但语气平淡,似乎刚刚无事发生一般:“没事。你也去歇歇。”
他刚想重新阖眼,将这短暂的安宁还给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心——
门外廊下,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听着温和关切,语调缓慢,却像一层油腻的脂粉,掩盖不住内里的虚浮和算计:
“文博?看完了吗?你姐夫情况如何啊?唉,真是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啊……”
话音未落,一个体态微胖、面皮白净、穿着绸缎的中年男人就出现在了门口,正是二房老爷苏永年。他先是假意左右张望了一下。
“文博?这臭小子,又跑哪儿去了?”
目光随即落在床上的林轩身上,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关切,假模假式地捋了捋下巴上并不茂盛的胡须。
“哟,轩哥儿醒了?真是万幸,祖宗保佑啊。”
苏永年踱着方步走进来,语气倒是比苏文博“和蔼”了不知多少倍,但那双细眯眼里闪烁的精明算计,却藏不住,“方才是不是文博那混账小子又来搅扰你了?他跟你说什么了?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个直性子,有口无心的。回头二叔一定好好教训他!”
【标准流程开始了。先假意关心,再轻描淡写地把儿子的过错归结为‘直性子’、‘有口无心’,接下来就该‘不过呢’、‘但是呢’,开始上价值、甩锅或者画大饼了。这套路,我当年给新员工做培训时都用烂了!】
林轩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脸上却努力挤出更加虚弱的姿态,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二…二叔言重了……文博堂弟…也是关心则乱……小侄…明白的……”
苏永年被他这副随时要驾鹤西归的样子噎了一下,准备好的说辞顿了顿,才又接上,依旧是那副“我为你着想、为家族考量”的恳切口吻:“唉,你明白就好啊。不过呢,轩哥儿,你既入了苏家,有些话呢,二叔也不得不说明白,这都是为了你好。咱们苏家是体面人家,最重规矩和脸面。你日后行事,还需加倍谨慎些,莫要再做出落水这等……咳,不甚体面之事,平白惹人笑话,也让半夏侄女为难,让她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轩心里翻了个白眼:【得,这演技可比他儿子强点,但也就那么一点。】
“二…二叔…教训的是……小侄…一定谨记……绝不再给苏家丢脸…”
说完,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咳咳咳…这咳嗽,气沉丹田,肺腑共振,完美!看我这病弱的样子,我看谁还好意思为难我?】
【遇到长辈型Npc,最优解:虚弱+顺从+半死不活。反正你说你的,我躺我的。】
苏永年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赘婿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忠孝好学生”的戏码。
准备好的训斥话卡在喉咙里,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顿觉索然无味,甚至有些晦气,勉强维持着长辈的宽和姿态,干巴巴地道:“嗯…知错能改就好。那你…好好歇着吧,把身子养好最要紧。”
说完,像是怕被林轩的病气传染似的,立刻背着手,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他倍感憋闷的房间。
【呼,总算都走了。世界终于清静了。虚弱人设,苟命神器,诚不欺我。】
经过这么几番车轮战般的“探视”,林轩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感终于达到了顶点,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那些纷杂的声音、虚伪的面孔、乃至苏半夏那清冷的背影,都开始模糊、远去。
最后的意识里,他只有一个念头:
【躺平…可真是一门…技术活……】
沉重的眼皮缓缓落下,这一次,他是真的陷入了黑甜的睡梦之中,对外界的一切,再无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