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济世堂。
苏半夏手中拿着一卷医书,眼神却久久没有聚焦在字句上,不时飘向门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莲带着一阵风,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圆圆的脸蛋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和奔跑后的细汗。
苏半夏立刻放下书卷,起身迎上前,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急切询问道:“小莲,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还如此匆忙?”
小莲垮着一张小脸,带着哭腔道:“小姐,不好了!姑爷……姑爷他回来得太快了!我刚好在院里,被他撞了个正着!”
“啊?”苏半夏心头一紧,仿佛有只小鹿在撞,“那他……可有发现什么?”
她指的是那根用于“作业”的长竹竿,以及……整个计划的蛛丝马迹。
小莲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努力回忆着刚才的情景,试图找出林轩可能察觉的蛛丝马迹,最后不太确定地说:“应、应该没有吧?我都把竹竿藏起来了!”
她语气带着点自欺欺人的肯定,试图证明自己的机智。
苏半夏看着她那副“求表扬”却明显搞砸了事情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指了指她进门后随手靠在门边的那根无比显眼的长竹竿,柔声反问:“你……藏起来了?”
小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下意识地再次模仿刚才的动作,笨拙地将那根长竹竿往自己瘦小的身后一藏,挺起胸膛,认真道:“我就这样藏的呀!”
话音刚落,她自己也瞬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跟没藏有什么区别?姑爷又不是瞎子!
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哭丧着脸:“哎呀!小姐,我是不是……又把您的事情给办砸了呀?”
看着小莲这副憨态可掬、自责不已的模样,苏半夏原本悬着的心,反而奇异地落了下来。她轻轻拉住小莲的手,温柔一笑,宛如月光下的幽兰,安抚道:“没事的,小莲,不怪你。”
“小姐,放心。我没有捅破瓦片,只是稍微挪动几片,弄出点缝隙,刚好能让雨水渗来。只要不下雨,姑爷应该不会有所察觉的!”
苏半夏看向堂外,目光变得柔和而深邃,带着一丝了然的叹息,轻声道:“他那人……心思剔透,观察入微。即便你没被抓个现行,只怕他猜……也能猜到几分的。”
关键是,苏半夏要的就是下雨…
是夜,天空乌云开始积蓄,最终化作雨滴有节奏地滴落,慢慢的,雨势越来越大,最终化作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屋檐青瓦,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林轩迷迷糊糊中,梦见自己仿佛坠入了一条冰冷的河流,河水无情地灌入口鼻,挣扎间呼吸困难……
“咳!咳咳!”他猛地惊醒,下意识地一抹脸,入手却是一片冰凉的湿意。
不仅脸上,脖颈、肩膀处的寝衣也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难受得紧。他愕然坐起,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光芒一看——床榻上方,正有淅淅沥沥的水线不断滴落,他刚才枕卧的位置,被子已然湿透了一大片,还在不断吸纳着“天降甘霖”!
“我靠!”林轩忍不住低骂一声,瞬间睡意全无,一骨碌滚下床,看着那不断滴落的雨水,只觉得一股邪火往上冒,“草!这屋子怎么漏水了?还恰好漏到我床头?这是想淹死我么?”
他一边骂道,一边狼狈地将湿掉的被子推到一边,赤着脚在房间里跳跃,寻找干燥的立足之地。然而,就在这手忙脚乱之际,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让他动作猛地一顿。
【等等……不对啊!】他皱着眉,抬头死死盯住那漏雨的位置,【我这房顶,虽然不算崭新,但上次下雨也还是好好的,严实得很!怎么今天就这么巧,突然就……漏雨了?】
一股蹊跷的感觉涌上心头。忽然,下午回院时那极其不协调的一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小莲那丫头,慌慌张张,脸色通红,怀里死死抱着一根长得完全不符合常理的竹竿…
【难道……是那小丫头搞的鬼?】林轩眯起了眼睛,心中疑窦丛生。
【不能吧?小莲那么单纯乖巧的一个丫头,跟我又无冤无仇的,平时对我也算恭敬,干嘛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缺德事?】
排除了小莲的个人动机,另一个更大胆,甚至有些荒谬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难道……是……娘子?】
这个念头一出现,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苏半夏,那般清冷自持、行事端庄、一举一动都恪守礼节的一个人,会指使贴身丫鬟来捅自己夫君的房顶?这听起来简直比他能穿越还离谱!
【可她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呢?】林轩拧着湿漉漉的衣角,百思不得其解。
【恶作剧?这完全不符合她清冷稳重的人设。想赶我走?更不可能,我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合作无间,她没理由这么做。难道……】
一些模糊的、关于“靠近”和“借口”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但立刻又被理性压了下去。
【想让我搬去她那边,直接开口说不就行了?虽然有点突兀,但总好过绕这么大圈子,干这种……这种憨憨的事情吧?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他想不通,实在想不通。只觉得这女人的心思,有时候比他那时代的量子物理还难以捉摸。
屋外雨声哗啦,屋内滴水叮咚,演奏着恼人的二重奏。
林轩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决定不再折磨自己的脑细胞。他认命地将床榻费力地拖到一个暂时干燥的角落,又从柜子里翻出几件平时不怎么穿的旧衣物,勉强铺在地上,弄了个简陋的“临时地铺”。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明天天亮再说吧……但愿这贼老天,啊不,但愿这房顶别再漏了。”他嘟囔着,拿了一个盆接住房顶滴落下来的雨水,然后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铺上,在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满腹狐疑的困扰中,再次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他刚蜷缩下,忽然听到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姑爷……姑爷您睡了吗?”是小莲压低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林轩没好气地爬起来,拉开房门,只见小莲撑着一把油伞,站在雨里,衣服下摆都湿了,脸上满是做贼心虚的关切。
“姑爷,小姐……小姐让我来看看您这边……雨下得这么大,您这儿没事吧?”小莲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林轩的眼睛。
林轩看着她这副样子,又想起那根竹竿和漏雨的屋顶,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他故意拉长了脸,侧身让开,指着屋里还在滴答水的地方:“没事?你看这叫没事?我这都快成水帘洞了!”
小莲探头一看,吓得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道:“啊……真、真漏了啊……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林轩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得问那根特别长的竹竿,或者……问让它变长的人啊。”
小莲的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姑爷您……您先将就一晚,明天,明天小姐一定会想办法的!”
说完,像是生怕林轩再追问,转身就撑着伞跑了出去。
看着小莲逃走的背影,林轩关上门,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容。这下,他几乎可以确定了。虽然方式有点憨,但……似乎也别有一番趣味。
主院里,苏半夏房间的烛火,在雨声中不安地摇曳了许久。
雨水敲打着她的窗棂,声音密集而响亮,完全掩盖了隔壁小院可能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这让她心中的焦虑更甚——计划成功了吗?
他那里是否已经漏雨?
他会不会被淋湿?
还是……他早已看穿,此刻正安然入睡,徒留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
她几次起身,走到窗边,试图透过雨幕望向林轩院落的方向,但除了漆黑一片和反光的水帘,什么也看不见。这种未知的等待让她坐立难安。她既盼着计划成功,能有合理的借口让他搬近一些;又担心他真的被淋得狼狈,或是彻底识破了这拙劣的伎俩。
这种矛盾的心情,混合着少女的羞涩与主事者的算计,让她心绪烦乱。
小莲气喘吁吁地跑回主院,也顾不得礼数,直接敲开了苏半夏的房门。
“小姐,小姐!不好了!姑爷那边……那边真的漏雨了!被子都湿了一大片!”小莲压低声音,急急地汇报。
苏半夏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但随之而来的却不是计划得逞的喜悦,而是一丝心疼和懊恼。
【他果然被淋到了……】
“他……他可还好?有没有生气?”苏半夏急忙问,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姑爷好像……好像猜到了点什么,”小莲回想林轩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后知后觉地说,“但他没明说,也没发火,就是……就是让我回来了。”
苏半夏闻言,轻轻松了口气,但脸颊却不由自主地发烫。
他猜到了……以他的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这种被看穿的感觉,让她既羞窘,又隐隐有一种奇怪的、被纵容的感觉。
“知道了……”她低声说,声音几乎融在雨声里,“明日……明日我再去与他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