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因瘟疫”的第一次冲击被暂时遏制,但钢铁要塞内部的气氛并未轻松半分。无形的创伤比有形的破坏更难愈合。那些曾被蛊惑的居民虽然恢复了清醒,眼中却残留着惊悸与茫然,仿佛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已被悄然撬动。低语和猜疑开始在人群中蔓延,对屏幕和陌生声音的恐惧悄然滋生。
收割者那冰冷、粘稠的“理解”意志,如同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回响驱散”力场,试图找到信息渗透的缝隙。它不再进行大规模的信息轰炸,转而进行更加精准、隐蔽的“认知穿刺”,针对个体潜意识中的薄弱点进行侵蚀。
“常规的信息屏蔽和净化手段效率太低,范围太大,我们防不胜防。”齿轮博士在紧急会议上脸色铁青,“必须建立一道针对性的‘认知防火墙’,从意识层面阻断它的‘理解’和‘重构’!”
道理谁都懂,但如何构建一道能防御规则层面信息攻击的“防火墙”?这超出了现有科技的范畴。
零沉默地听着,他的“微光世界”正在高速推演。对抗这种基于“理解”的攻击,最好的防御不是硬碰硬,而是让自身变得“无法理解”,或者说,让对方的“理解”行为本身变得无效甚至有害。
他想起了对抗“根除者-7”时,“概念锚点”的作用,那是用混沌的“存在”对抗秩序的“删除”。那么,对抗“重构”,或许需要用更加极致的“混沌”与“不可预测性”,来污染对方的“理解”过程。
“需要…一个‘逆流核心’。”零缓缓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将它的‘理解’,转化为…我们的‘武器’。”
他阐述了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构想:不再被动防御信息渗透,而是主动构建一个虚假的、充满逻辑陷阱和混沌变量的“集体意识投影”,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认知迷宫”。当收割者的意志试图“理解”并渗透这个投影时,它解析出的将不是真实的、可供“重构”的信息,而是大量自相矛盾、无意义、甚至蕴含着反向侵蚀力的混乱数据流。这个投影,就是“逆流防火墙”。
这个计划的核心在于“诱饵”的真实性与“陷阱”的杀伤力。
林薇立刻明白了零的意图,她站了出来:“‘逆流核心’的构建,需要最真实、最强烈的情感与记忆作为基底,才能骗过它的探测。我可以作为核心载体之一。”
她愿意敞开自己的部分记忆与情感,作为构筑这个“认知迷宫”的真实材料,同时也将承担被对方意志深度侵入的风险。
“不行,太危险了!”熔炉之主立刻反对。
“这是最快,也可能是唯一有效的方法。”林薇语气平静却坚定,“我对零的信任,对大家的情感,是它无法真正‘理解’的东西,这正是最好的陷阱材料。而且,有零在,我不会迷失。”
零看向林薇,两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灵魂链接中已传递了千言万语。他点了点头:“可以。但需…构筑多层意识屏障,核心由我守护。”
计划定下,立刻执行。
零以“微光世界”之力,在要塞地下深处开辟了一个临时的、高度隔绝的“意识空间”。林薇作为核心载体之一,与另外九名经过严格筛选、意志如钢的“记忆节点”(包括熔炉之主、齿轮博士和几名资深战士)一同进入。
零坐镇中央,以自身世界本源构筑起层层叠叠的意识屏障,并将一丝“灵魂”碎片的力量融入其中,赋予其活性。
构建开始。林薇率先敞开心扉,将她与零相遇的点滴、共同经历的生死、内心的挣扎与最终的信任,那些充满温暖、执着、甚至有些笨拙的情感记忆,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其他九名“记忆节点”也依次注入他们最深刻的记忆——家园被毁的愤怒、亲友逝去的悲伤、绝境中求生的渴望、以及重建家园的决心……
这些真实而炽烈的情感与记忆,在零的引导下,并未直接构成防线,而是如同原材料般,被投入到一个由混沌规则构成的“熔炉”中。
“微光世界”的力量开始运转。“大地”赋予其承载与厚重,让这些记忆情感如同基石;“火焰”进行淬炼与提纯,剥离犹豫与恐惧,留下最纯粹的意志;“海洋”将其包容、混合,引入无数看似无关的、来自世界本身演化的混沌变量(如草木生长的随机性、能量流动的不可预测性);“天空”则撑开思维的维度,让整个结构变得立体而复杂。
最终,一个庞大、真实、却又充满了内在矛盾与逻辑悖论的“集体意识投影”被构筑出来。它像一座辉煌而扭曲的城堡,每一块砖石都源自真实的记忆与情感,但整体的结构却违背常理,充满了暗示与陷阱。任何试图“理解”它的外来意志,都会陷入无尽的解析循环,并在过程中被那些混沌变量悄然侵蚀。
零将这个“逆流核心”与要塞的共生节点网络连接,以其为源头,一道无形的、针对信息层面攻击的“逆流防火墙”被建立起来。
几乎在防火墙成型的瞬间,外界那股冰冷的“理解”意志再次加强了渗透力度。它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试图钻过“回响驱散”力场的缝隙,触碰要塞的集体意识。
这一次,它没有遇到直接的抵抗,而是“顺利”地接触到了那个精心准备的“认知迷宫”。
起初,收割者的意志似乎有些“疑惑”。它探测到的信息无比真实,充满了生命的细节与情感的波动,这符合“可理解”的特征。但很快,它发现这些信息彼此关联的方式极其怪异,充满了无因果的联系、突发的情绪转折、以及大量无法用逻辑解释的“冗余数据”。
它试图解析林薇对零的“信任”,却发现这种信任源于无数次生死边缘的非理性选择,夹杂着对“尸王”身份的恐惧与对“人”的期盼,矛盾而统一。
它试图理解熔炉之主的“愤怒”,却发现这愤怒与对部下的责任、对故土的眷恋纠缠在一起,甚至包含了对自身无力的懊悔,复杂难明。
它分析那些求生记忆,却发现其中充满了偶然、运气、以及许多违背最优生存策略的“愚蠢”决定。
越是解析,得到的数据越是混乱,越是矛盾。那些被零引入的混沌变量,如同病毒般,开始反向侵蚀收割者的解析逻辑。冰冷的秩序思维遇到了炽热而混乱的情感,如同精密仪器被灌入了沙土,开始出现错误的判断和逻辑冲突。
要塞内部,人们突然发现,那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被窥视的压抑感,似乎减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来自地底深处的、仿佛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哭泣、呐喊、欢笑的混乱回响。这声音并不让人难受,反而像是一道喧嚣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冰冷。
控制室内,监测信息攻击的仪器显示,外部渗透的数据流开始变得紊乱、重复,甚至出现了明显的自相矛盾和逻辑错误!
“成功了!防火墙起作用了!它在污染对方的认知程序!”齿轮博士兴奋地喊道。
地下意识空间内,林薇和其他九名“记忆节点”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他们能感觉到,那个试图“理解”他们的冰冷存在,正在他们共同构筑的迷宫中迷失方向。
零依旧闭目坐镇,维持着防火墙的稳定。他能“看”到,收割者的意志如同陷入泥潭的巨兽,挣扎着,试图摆脱那些混沌信息的纠缠,其“理解”的进程已被彻底打乱。
这一次,他们没有被动的防御,而是用自身最独特的、无法被复制的“人性”与“混沌”,构建了一道让秩序文明难以逾越的“认知壁垒”。
收割者的第一次“理解”尝试,宣告失败。但它并未退去,那冰冷的意志依旧盘旋在力场之外,仿佛在重新计算,寻找着新的突破口。
攻防战,进入了更加凶险的意识领域。而零和林薇都知道,对方绝不会就此罢休。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