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路宁以神识窥探时隔得远,原不如贴近了瞧得真切,此时双管齐下、贴身一看,顿时便发现了些许妖孽的踪迹,却是身量极小,而且游走于人的七窍之中,难怪先前找不到端倪。
除此之外,路宁还有些意外之喜。
原来真气到处,劲透四肢百骸,他居然偶然间发现石恒这孩子颇有些根骨天赋,而且最稀罕的是身具仙缘,乃是正经可以修仙了道的可造之材。
以其资质,虽然学不了上乘道门功果,但也有成就金丹的希望,若能真个精心入道求法,不说旁的好处,比寻常人多活个一两百年当不是太难之事。
“咦,这孩子居然还有此等造化,难得被我遇上,倒是要点拨一二,若是能得入修行之道,也是表兄家的福份。”
路宁难得有此发现,心中不免也自一喜。
只是眼下妖孽未除,故此他先把石恒身具仙缘之事暂时按下不提,转头对石昆说道:“贵公子昏睡之故,贫道已了然于胸,只是要治此怪,还须得公子略微受点小痛楚,此事须得先禀明员外,若是受不得苦,这妖贫道可是除不得的。”
石恒闻言似信非信,又听说自己要受些苦楚,不免眉头紧皱,颇有些不愿意的样子。
他父亲石昆却看出眼前这个道人出手不凡,显然并非寻常骗人的假道士,故此毫不犹豫便道:“仙长若有神通,尽管用出,只消除了妖孽救得我儿子便是。”
路宁这才点点头,轻轻用指头在石恒额头一弹,用了个摄魂法儿,先将小公子三魂七魄制住,然后方以本身真气护住其肉身。
做足准备之后,路宁逆转法力,将石恒一身阳和之气尽数化为寒冰之气,整个人仿佛瞬息间就变作了一块亘古不化的坚冰。
“哎呀,怎生如此之冷?”
石昆也不知路宁用了什么法子,只是觉得儿子书房之中气温骤降,突然间就有如三九严冬一般,寒气刺骨。
再看石恒,却见他双眼一闭,紧接着便自面色铁青,肌肤之上白霜泛起,仿佛在雪山之上冻毙得死人一般。
石昆只看得心头一颤,正要抢上前去,只是脚下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按住了一般,根本移动不得。
“员外莫慌,你且看小公子脸上。”
本来见着儿子异状,石昆一时间心乱如麻,只是不知怎的,路宁声音一入他耳,就有一种熟悉感觉,莫名让其心神稳定了不少,当下依言往儿子脸上看去,却是再度吓了一大跳。
原来石恒被冻得发青的脸上,此刻居然从眼睛里爬出来了一只小虫,看去不过芝麻粒大小,乌黑发亮,其形似鱼而尾又分二歧,哆哆嗦嗦顺着脸庞往外游动,似乎是在躲避小公子此时一身的寒气一般。
“仙,仙长,这是何物啊?”
石昆颤声说道,路宁却是呵呵一笑,“此物世间尽多,难得居然有能成精的,倒是有些稀罕。”
说罢,路宁从怀里取出一本道藏中的古书,放在小公子身上,却见那虫子仿佛嗅到了什么美味一般,摇头摆尾的往古书上爬去,滋溜一下钻入书页缝隙之中。
路宁就手用真气将其封住,收了古书,然后才对石昆道:“幸不辱命,折腾贵公子的,便是这小小的一头蠹鱼精了。”
石昆也不知什么是蠹鱼精,见得路宁收走了小虫子,又惊又喜,连忙拜伏于地道:“仙长既然收了妖孽,不知我儿……”
“放心,小公子不过是受些寒气,将息个半日就会无妨,这蠹鱼精喜暖怕寒,若不用寒气冻一冻它,此妖如何舍得出来?”
说到这儿,路宁将寒冰之气重又转回阳和之气,石恒脸色便渐渐变回常人的红润,再收了摄魂法儿,轻喝一声道:“小公子,醒来!”
石恒这才悠悠醒转,先叫了一声“好冷!”茫然四顾,不明所以。
石昆连忙从柜子中取出被褥,将儿子身体包住,搂着他暖了半天,这孩子方才恢复过来,十分奇怪的问道:“爹,我怎得又晕过去了?还这般的冷,莫非是先前的病越发厉害了?”
“好孩子,是这位仙长施了神通,将那害你的怪虫捉了出来,往后,我儿便可安心读书了!”石昆满心欢喜的说道。
“怪虫?”石恒虽冻得发抖,固执犹在,梗着脖子道,“什么怪虫?我日日沐浴更衣,书斋洒扫洁净,圣贤典籍环绕,怎会有虫?”
“定是这道士用了什么妖法,冻坏了我,又弄了个障眼法出来糊弄人,爹,你莫要信他!”
石恒年纪不大,但读书读的头脑有些发呆,性子又十分刚强倔强,根本不相信他父亲的话,一味盲从书上的圣人之言,故而只以为路宁是个骗子。
路宁见他不信,有意点拨,让这孩子开开眼界,晓得世上真有仙道,故而又把那蠹鱼精从古书中取出来,托在掌心之内道:“小公子不信,请看贫道掌中此虫。”
石恒久读诗书,蠹鱼也不知见过多少,早认了出来,不屑一笑道:“不就是个蠹虫么,你骗得过我爹,却骗不过我!”
“哈哈哈哈,不错,正是个蠹虫,不过小公子可曾见过这般大的蠹虫?”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真气封禁放开,那蠹鱼精便自挣扎起来,一下变得足有半尺长短,身披黑鳞、多须多足,只不过被路宁以真气扣住要害,逃脱不开,故而不住地扭动身躯,张牙舞爪,口器狰狞开合,看去丑恶异常。
“妖……妖怪!”石恒何曾见过此等骇人景象?惊得魂飞魄散,一下子掀开被褥躲到一边,石昆亦是面无人色、战战兢兢,但毕竟身为人父,勉强鼓起勇气护在儿子身前。
“可看清了么?这头蠹鱼也不知活了多久,居然侥幸成精,能大能小,还混入了贵府,偷偷潜伏在小公子的七窍之内,害得他常常昏睡不醒。”
“若今日它不被贫道拿住,必定会继续吞吸小公子的记忆,汲取精气,虽然不至害人性命,但用不了多久就会记忆尽失,到时候小公子别说读书,只怕就连父母也认不得了。”
路宁略略说了眼前这蠹鱼精的来历,方才又一催真气,将这妖孽镇住,收回了袖中。
毕竟蠹鱼寿命不长,能成精的极少,甚是稀罕,而且此妖也没怎么作祟,并不曾真个害死人,罪不至死,故而路宁也没打算斩尽杀绝,便禁在袖中暂放,日后丢进锁魔镜里,多少也算上体好生之德。
石恒见路宁将这般丑恶的蠹虫变大变小、任意拿捏,这才晓得这道人当真厉害,这才撇着嘴不再说话。
“原来这东西这般可恶,险些害了我儿一生!真是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石昆则是忍不住又要磕头,并且一叠声的令下人去置备酒宴,要与夫人一起好生谢过仙长救子之恩。
若是放在别处,路宁便是做了善事,必定也会拂衣飘然而去,不过石昆一家乃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至亲了,加上石恒身具仙缘之事,故此路宁虽没有表露身份,却也没有就此离去,而是从善如流,在表兄的陪伴下暂且歇息。
至于石恒,则被几个家人带去了夫人处,一来是灾劫已去,自然要让亲娘看看,二来也要略略歇息片刻,压惊定神。
石昆与路宁在上房的书房中略作闲聊,这位石老爷如今把路宁看作当世的活神仙,自然是没口子的恭维尊崇。
路宁却是有意引着表兄,说了些石路两家的近况,表姐如何,几个表侄如何,路家这些年又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