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王爷先前凭借一件令符接受到了悟真道人的通知,那悟真乃是混元宗在大梁朝的主持之人,法力深宏,齐王隐约听当朝天子提及其能,说是世上仅有的真仙,有翻天覆地之能。
齐王并未亲眼见过这位高人,只是与在朝的另外两位仙师有过交往罢了,而且他也不是修行中人,对道门许多事情一知半解。
此时一听悟真道人说有两个同道师弟手持仙官符诏来天京,知道此乃大事,不敢怠慢,毕竟大梁仙官如今只有两个,遇到一些棘手之事未免捉襟见肘。
难得又来两个和悟真同辈的能人,齐王甚是好奇,这才一改平日倨傲的脾气,折节在此守候,甫一见面便先施礼数,看上去极有礼贤下士的风范。
他到底肉眼凡胎,又久居亲王之位,谦和的笑容里终究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居高临下。
尤其是见了石亦慎与路宁两个人带着童子而来,那两个童子一个青发黑面、阔口巨鼻,一个眉分五色、干枯精瘦,身穿洗得发白的道袍,身形不满三尺,活像山野里蹦出来的精怪,更让他心中添了几分轻视。
倒是两个仙人本身,白衣者清雅如雪山云鹤,黑袍者俊逸似朗月清风,风姿十分出众,一看便令人生出亲近喜爱之感,但形貌毕竟太过年轻,年轻的让齐王都忍不住有些失望。
齐王虽然心中自有丘壑城府,否则难以执掌人间权柄,但到底落了下乘,刚刚见到师兄弟二人,便犯了以貌取人的通病,只是他这以貌取人,却并非嫌弃路石两个皮囊生得不好看,而是生得太好看了。
比起悟真道人和另外两位仙官俱是年迈苍苍、仙风道骨来,路宁与石亦慎二人年轻俊朗、风姿不凡,而且都是一身书卷气,更像人间贵胄家族精心教养的世家子弟。
偏齐王一生也不知见过多少这样的人物,个个皆是人中龙凤,因此再看这两位,就没觉出什么特别之处。
尤其路宁与石亦慎修炼有成,外貌实在太过年轻,路宁看去最多二十,石亦慎真实修道年纪比路宁多出许多倍,但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如此年青,着实有些让年近五十的齐王心中生出些异样情绪来。
“二位仙师法驾至此,本王怎可不迎?还请上座,上座。”
齐王虽然心中有些看不上二人,觉得这样年轻之辈本事再高也有其极限,只是暗忖能得仙官符诏之辈,当不是世间那些装神弄鬼的野道士可比的,故此笑容满面引着二人往厅堂内走,礼数十分周全,浑不似尊贵之极的一朝亲王,而且热情地仿佛一个面团团的富家翁。
“此人,外和而内傲。”
齐王暗中的这些心思其实并瞒不过路石二人,路宁只瞧了他一眼便给其下了五个字的评语,只是这种情绪乃是人之常情,他也不会因此就小觑了齐王。
当下三人分宾主坐下,齐王坐在一面巨大的红日出江海屏风之前,锦榻上摆着如意、榻桌、书籍、果盘之类,显示出此地并非待客的所在,而是自家起居之处。
路宁和石亦慎所坐锦榻前亦有几案,摆着香茶果品、醇酒佳肴,香气扑鼻而来,只是路石二人早都有辟谷之能,看也不看这些,眼观鼻鼻观心,一旦坐下便没了动作。
不是这两人傲慢无礼,一来是两人都没有与凡俗皇家打交道的经验,不知该如何开口。
二来也是觉察出这地方另有蹊跷,只是不便揭穿,故此都默不作声,等着齐王说话。
杜言中也不知道路石二人有多大神通,只是将心比心,以自己一点对修道世界的浅薄认识衡量二人,故此并不知晓这两位未来仙师的真实分量。
他见得场中一时沉寂无语,饮了一口案上的清茶,忽而开口:“本王久闻紫玄山高人神通广大,今日得见二位,真是三生有幸,两位仙师这般年轻,倒比前些日新科的状元郎还要俊朗几分,端得是年少有为,实在令本王佩服,佩服啊!”
路宁闻言略略听出齐王似在暗指自己二人过于年轻,不过面上神色不变,石亦慎已然含笑拱手:“贫道师兄弟俱是山野之人,如何能当得殿下佩服,不过是两个野道罢了。”
齐王哈哈一笑,“仙师谦逊了。”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立在身后的牛黄二童子,“两位童子出自仙山,样貌不凡,又得仙师重用,想来都有一身不俗神通,我大梁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却不知二位都有什么拿手本事,可否说与本王听听?”
先前说路宁等人年轻,齐王不过是直抒心臆,因此路石二人也不以为意,但眼下这话便带了些折辱意味。
路宁知道这是齐王有些小觑自己等人,更没把两个童子放在眼中,所以才会如此谈笑无忌,虽然凡人多有眼不识真仙,但依旧不免心中微微有气。
他心中暗道:“你这人,也是真不知道厉害,我这两个童儿放在修行界里不算什么,若在人间犯了野性,也是两个三境巅峰的妖魔巨怪,横行天下无忌。”
“休看你齐王乃是一国亲王,手握无穷权柄,若真惹恼了两个童子其中之一,便任由你有千军万马护身,也要小命难保。”
只是这些事他可不会随意宣之于口,更不想为齐王一句话就让牛黄两个童子显露法力本事,于是略欠了欠身道:“王爷说笑了,贫道这两个童子出身山野,不过能供粗使罢了,哪里有什么神通。”
齐王见路宁拒绝,也不生气,他本就是无话找话,便打蛇随棍上,向路宁问道:“本王初识两位仙师,却不知两位尊号如何称呼?”
路宁修道刚满十年,先前还是大梁朝治下百姓,故此不肯把真名实姓说出,但是有混元宗的关系又不好随便编个名号,便报了自家道号,“贫道清宁,见过王爷。”
石亦慎并非真传,没有得掌教真人赐下道号,紫玄山一贯并不重视道号,多以自取之号行世,石亦慎修行时间超过一百五十年,并没有路宁的烦恼,却也不打算对齐王说自家真实姓名,便道:“贫道自号守拙。”
“原来是守拙、清宁两位紫玄山的仙师下降凡间,本王有幸得见,大快平生之意。”
齐王拿起锦榻上一柄玉如意,随手把玩,“只是本王恭为本朝大宗令,须得将两位仙长引荐给陛下,有些话不得不问,还请两位仙师不要见怪。”
“王爷有事但说无妨。”
“大梁立朝之时便有密旨留下,持仙官符诏者便为大梁真仙、国之柱石,万万不可怠慢,须得尽心供奉,以应对世间诸多妖魔异类,护持大梁江山万年。”
“今日两位仙师下降,便是本朝架海金粱、擎天玉柱,却不知两位仙师年齿几何,修为高下,有什么拿手的法术与神通,本王好上奏朝廷,当今天子度才而礼敬之,方好定下封赏。”
这倒是题中应有之义,虽然大梁不可能真个拒绝手持仙官符诏的修炼之辈,但该有的规程还是要走的。
石亦慎性情谦和,闻言淡淡回道:“贫道惭愧,修行百余年,虽然练通了周身穴道,却未能成就金丹,也没什么神通法力,唯擅药石而已。”
齐王也不知道什么是金丹,但听到石亦慎自称修行百余年,练通了周身穴道,眼睛便是一亮,甚是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