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乘道人瞥了路宁一眼,见其面色凝重,便晓得他也知道其中奥妙。
“别的倒也罢了,如今天下各门各派,若论五雷正法,除了天下道门始祖的昆仑山之外,道魔九大派都一致公推青城派最深得其中奥妙,号为嫡传正宗。”
“青城派虽然位居道门四脉之末,在九大派里却是中游,练气、符箓两道都号称冠绝道门……练气术加上五雷正法,只怕这梅道人与青城派脱不得干系,只是不知道他师门如此厉害,偏又为何入了劫王教这种人间邪教。”
“小子,你到底有何事要与此等人为敌?若是无涉生死大事,老道劝你还是算了,免得牵涉青城,惹出乱子来。”
要知道天下修炼之辈,便是道魔两家自亘古之时流传下来,源远流长,最为正宗,根底与佛门妖族等各有玄妙。
道魔两家宗门派别无数,其中又以道魔九大派为最高,根源深长底蕴厚重,温半江真人出身的紫玄山、云雁子真人所在的雁荡派,都远有不及。
故此真正修行中人遇上这九派的弟子,往往都束手束脚、自惭形秽、避退三舍,生怕招惹了这等庞然大物,引出什么事端来。
玄乘道人出身旁门十三异派之中,比寻常修炼之辈更知道青城派的厉害,虽然梅道人本身修为与他天差地别,但以老道暗中的身份,居然也有几分忌惮,可见道魔九大派威风之着。
路宁也从温半江真人修行杂录中略知道魔九大派之事,明白这九大家才是天地间修炼之士的真正主角,此时听说梅道人居然可能出身青城,饶是他心神稳固、意志坚定,一时间也不免有些动摇起来。
总算他一贯胆大包天,内心自有一股子意气在,很快又振作起来道:“前辈此言差矣,事涉师门,便是那青城派乃是道魔九大派之一,在下也自不能退缩!”
“况且我想堂堂道门四脉,青城大派,怎会有如此不肖弟子,沦落邪教助纣为虐?若不是前辈猜错,便是梅道人虽与青城有些干系,却是背叛师门之辈,或者用什么法子偷学了青城法术,如此之人、有何可惧?”
“这小子,倒有几分胆色在身,老道沉沦几十年,还真就没他这般气魄。”
路宁这番话大出玄乘道人意料,不免越发高看了他几眼,心说此子要么出身的师门势力还在青城之上,故此底气十足;要么就是心智非凡、道心纯粹,意志十分坚定,乃是正宗修道的种子,不拘是两种情况的哪一种,都迥非凡俗可比。
其实以此老眼光阅历,早看路宁心思其实颇有纷乱,想必身上之事干系重大,故而隐约有股焦躁之气,甚至连本心似乎都有些紊乱,对修行十分不利。
此乃是刚入道途的后起之辈最容易犯的错误之一,当下便有意点醒道;“不拘你与那梅道人有什么纠缠,老道有一句话劝你,道门修炼之辈,首重本心,便是天大之事,心不可乱,意不可摇,否则修个什么道,练得什么法?”
“便如老道如今这般,空有一身法力不得施展,眼看着大劫临头,若是似你这般心摇意动、胡思乱想,岂不是有死无生,白白将数百年功行付诸流水?”
路宁一听此言,顿时被点破心境、悚然而惊。
原来他自从路节盗宝以来一直被此事深深困扰,虽然表面依旧镇定,但内心深处时时担忧日后之事,故而念头纷来沓至始终不得平静,内心之焦躁不安连施之魏、薛峙都能看出来。
便是前几日偶尔入定那次进境颇大,也是托得悟通佛门以及多日历练之功,而并非是本身用功,可见他这些天来实在失却了修行人的根本,被无形的压力蒙蔽了本心,甚至连性情都受了影响。
此时隐瞒的心事被玄乘一语点破,顿时便如一桶雪水从顶门浇将下来,浑身冰凉,回想前事,不免十分懊悔。
暗道自己甫一遇事便失镇定,这些时日以来进退失据,行也思、坐也思、卧也思、食也思,都是路节梅道人之事,却把本身修行撇在脑后,一会儿参悟佛经,一会儿琢磨邪教,岂不是本末倒置,将当初温半江、云雁子两位真人的教诲统统都抛在了脑后?
想到此处,路宁不禁冷汗连连,浑身衣服都湿得透了。
“这却是我的不是了,修行在己在心,我却为失宝之事进退失据若此,甚至连修行都大受影响,偏移了本心。日后若是遇上比失宝之事更艰巨、更为难之事,难道就直接连修行都放弃了?如此绝非正理!”
“若非玄乘前辈点拨,几乎犯了修行大忌!我须得稳守修行的本心,只将这事视为修行道途上小小考验,举步可跨,如此才不失为修行之辈、道门弟子面对关隘的真正心境。”
其实本来路宁道心心境与意志都甚不俗,又有公冶耽真人持剑问心的磨砺,不该一遇挫折困难就如此不堪。
但世上知易行难,又没有长辈看顾,实在是无人点拨教导他这些关节,而道途中断、仙缘尽绝的危机又在这段时日的点点滴滴中潜移默化,暗中影响路宁的一举一动,才会造就他今日的窘境。
若非有玄乘道人的指点,路宁或许日后有一天也能猛然自省,却绝不会如此之快,那时又不知要耽误多少时日的修行了。
玄乘道人见眼前这少年书生脸色大变,神情迷乱,浑身汗如雨下,但不过片刻功夫就目光重新坚定,稳定了道心,身上的气质甚至都为之一变。
他也不知道路宁曾受过持剑问心的磨砺,还以为其人意志坚毅、天生道心坚定若此,不禁啧啧称奇,感慨此乃谁人弟子,小小年纪、几句话的功夫便醒悟修行路上千难万险,若要过得去,还得修心为先的道家至理。
如此良才美质,实堪为载道之器,因此捻须笑道:“你既然自家醒悟,老道也就不絮叨了,倒是那梅道人便真与青城无关,也十分难对付,劫王教中说不得还有其他修炼之辈,你一个人势单力薄,便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出几根钉子来?”
“老道碍于誓言,没法出手相助,总算是相识一场,同属道门,也不好坐视不理,这里有一葫芦沙子,若是遇上大敌,当有几分作用,或可救你一命。”
玄乘道人从墙上摘下来一个小小的黄皮葫芦,不过巴掌大小,递到路宁手中。
“长者赐,不敢辞。”路宁与玄乘交谈半宿,又得他当头棒喝,因此对这位前辈高人十分敬佩,又见他赐下个葫芦来,不免心中感慨玄乘道人此情着实不浅。
他如今恢复心境,人便活泼了许多,当下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收在手中,略一掂量,便觉得十分沉重,小小一个葫芦怕不是有好几十斤重,若不是自己颇有修为,只怕还拿它不起。
“敢问前辈,此是何宝,居然如此沉重?”
路宁好奇心起,正要拔了塞子看看,玄乘老道没好气的将其拦住,笑骂道:“你倒是心大,此物岂是那么好看的?若是透了气息,就要发作了,平白坏了老道的宝贝。”
路宁讶然道:“此中莫非是前辈炼制的法宝不成?若如此,小子可不敢收此重礼!”
他口中说着不敢,实际上却是敢之又敢,将葫芦抱得死死不肯撒手。
玄乘道人见状甚是好笑,“法宝?你想得倒美,老道我自封法力在人间历练,不能全无防护,总要留些手段护身。这葫芦里是我当初仗着师门所传秘法,所练三颗碧水神砂,临敌颇有妙用罢了。”
“量那梅道人便真是青城弟子,有许多莫测的手段,凭了这三颗碧水神砂,你也不至送了命去,逃生之后好好修行,总有翻过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