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廷深处,灵衍沙盘上光华流转,星罗棋布的光点勾勒出日益庞大的灵犀网络。
姬允独自立于沙盘前,目光随着光点的走向不断延伸,
最终凝固在某条清晰的脉络上,眉头越锁越紧。
人妖两族战事胶着,王廷的兵力与资源仍在不间断地向沿线倾注。
他原本笃信,这一切牺牲都是为了守护王廷至关重要的信息命脉。
可就在方才,一个冰冷的发现刺入脑海——
这条灵络的走向,竟与镇妖军大力推动的那条新兴商道完全重合。
如冰水淋头,使他骤然清醒:
从王廷欣然接受“免费”馈赠的那一刻起,这个结局似乎就已写定。
“免费……”
姬允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抹近乎自嘲的弧度,
“原来世上最贵的,正是‘免费’二字。
代价,就是交出了选择位置的权柄。”
侍立一旁的心腹谋士闻言神色一凛,立即趋前细看。
姬允指尖灵光微亮,重点划过几处资源辐辏之地,声音低沉却清晰:
“他从一开始所求的,就不是军事连线。你看——
落云矿场、黑水药泽、风息谷仓……
他选的每一个点,皆是商货往来最繁、资源最厚之处。
我王廷修士日夜巡守、耗费巨资构建的每一个阵防节点,
都正正钉死在他镇妖军的商道生命线上!”
谋士凝神细察,脸色倏地发白,几乎渗出冷汗:“殿下明察!
这…这岂不是说我王廷劳师动众,靡费良多,
结果竟是在为他镇妖军做嫁衣?我们亏大了!”
“亏?”
姬允闭目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复杂的清明,“未必。”
他负手转身,目光似已越过重重宫墙,
落在那条因灵络畅通而日益繁忙昌盛的商路上。
“灵犀网免费架设,镇妖军让利超七千万灵石,这份诚意,不假。”
“我们出了力,但也得了实利。
灵络所至,讯息流转极速,商路畅通,百业俱兴,王廷税赋随之水涨船高——
你可见燧原七城?如今岁入比往年翻了数番;
而王城灵宝阁一家的进项,更是堪比旧日上三城岁入总和。”
他缓缓踱回沙盘前,望着其上纵横交错、已然无法分割的光网,
语气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叹服:
“好一场阳谋…让我王廷心甘情愿,入局为他执子。”
“只因这盘棋,下到最后,王廷竟也算不上输。”
“镇妖军中,确有高人。”
说到这,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晴、明二人如今何在?”
身旁侍立的近侍立刻躬身回应:
“回殿下,两位少主已顺利入学镇北学府。”
而远在镇北学府,姬晴、姬明二人已渡过语言关,初步融入学府。
此时,姬晴手里捏着一枚“基础凝气诀”玉简,
感受着其中完整且清晰的引导路径,指尖都有些发颤。
“这…居然免费?”
她看向身旁同窗,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在天堑,这等打基础的功法,虽非不传之秘,也绝非寻常家族子弟能轻易获得。
那同窗正用灵犀通刷着今日的任务列表,头也不抬:
“不然呢?藏经阁一层全是这种基础货色,攒几天学分就能换。
想要好的?那就努力赚学分,或者去坊市、灵犀网买呗,也便宜得很。”
一旁的姬明则对“坊市”的价格更为敏感。
他刚从一个挂着“丹盟直供”牌子的摊位回来,
手里拿着一瓶品质相当不错的“回气丹”,脸上的表情像是做梦。
“姐,这瓶回气丹,在王城至少卖三十下品灵石,这里…只要八块。”他压低了声音,
“还有那些制式法器、基础符箓,价格普遍不足天堑的三成。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不仅仅是修炼资源。
当他们用自己的灵犀通接入学府的灵犀网络时,才真正体会到何为“信息洪流”。
界内的灵犀网与之相比,简直如同乡间小道之于奔腾大江。
功法解析、炼丹心得、阵法演示、远方新闻、甚至各种千奇百怪的论坛讨论……
海量的、免费或近乎免费的信息扑面而来,
让他们应接不暇,也深感自身过去的闭塞。
更让他们感到震撼的,是这里的“教育”。
每日清晨,他们都能看到无数身着统一服饰的稚龄孩童,
背着书包,嬉笑着涌入遍布各处的“蒙学堂”。
“所有孩子,都必须入学,直至十五岁。学费全免,学堂还管一顿蕴灵午餐。”
一位出身镇北本地的同学随口解释道,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姬晴与姬明相顾无言。
在天堑,知识、哪怕是基础的读写算数,也几乎是贵族与修士家族的专利。
他们的灵犀通在完成学府注册和神识绑定后,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在镇北县内,无论是乘坐公共的“风行兽车”、进入图书馆、膳房用餐,
甚至去修炼室预约场地,只需一枚灵犀通轻轻一刷即可。
“习惯就好,”有同学笑道,
“别说镇北县了,只要你们灵石够,凭着这灵犀通,
神州大陆上但凡有点规模的城池,你们几乎都能畅通无阻。
它现在是你们的身份凭证、钱袋子和通行令,可比什么令牌路引方便多了。”
行走在星火城的街道上,那种差异感更为直观。
这里的道路宽阔平整,划分着清晰的行车道与人行道;
夜间有均匀明亮的辉光阵法提供照明;
公共区域设有清洁法阵,难见污秽;
巡城的修士更像是在维持秩序而非炫耀权威,处理事务皆有条文可依。
整个城市如同一架精密而高效的复合法器,在既定的规则下井然有序地运转,
充满了某种他们从未体验过的、蓬勃而理性的活力。
夜幕降临,姐弟二人在学府提供的单间宿舍里,望着窗外不眠的灯火,久久无言。
“明弟,”姬晴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
“我们住的虽然名为王城……或许只能叫‘围城’吧!”
姬明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那枚微凉的灵犀通,
目光透过璃玉窗,望向那片广阔而陌生的星空。
界内外,已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