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矿场距离龙江工地不算太远。
陈飞快马加鞭赶到时，现场已是一片混乱。
矿工家属的哭喊声、其他矿工徒手挖掘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绝望。
坍塌的洞口被巨大的岩石和泥土堵死，如同狰狞的巨兽吞噬了生机。
没有现代机械，仅凭人力，想要救出被埋深处的人，希望渺茫。
“让开！都让开！修士大人来了！”
就在，韩乙亲自带着八名镇妖军修士赶到。
他们身着轻甲，气息沉稳，与周围慌乱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韩乙看到陈飞，凝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立刻上前勘查。
他伸手触摸坍塌的岩土，灵力微吐，脸色更加沉重：
“结构极不稳定，蛮干会引发二次坍塌。”
他立刻指挥：“感知下面生命气息！标记位置！
土行军士准备，分两组轮替，小心松动岩层，务必精准控制！”
一名专精感知的修士立刻闭目凝神，手按在地面上，
灵力如水波般小心翼翼地向废墟深处渗透。
片刻，他猛地睁眼，语速急促：
“下方约三丈，偏左，有四人！
气息非常微弱，还在减弱！”
“行动！”韩乙低喝。
第一组两名土行修士立刻上前，各自站定方位。
他们并未使用大开大合的法术，而是将灵力高度凝聚于指尖，
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探入坍塌的岩土之中。
灵力过处，坚硬的岩石和泥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暂时变得酥软、可控，
被一股柔和却持续的力量缓缓推开、挤压、固化侧壁，
艰难地向着生命信号的方向延伸。
这不是暴力破拆，而是在崩塌的废墟中，
重新“编织”出一条脆弱而关键的临时通道。
汗水迅速从他们的额角渗出，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如此精细操控土行法术，
在如此复杂危险的环境下开辟通道，
对灵力和心神的消耗巨大无比。
“换人！”
韩乙紧紧盯着通道进度，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立刻下令。
第一组修士踉跄退下，几乎虚脱，立刻盘膝坐下，吐纳恢复。
第二组两人毫不犹豫地顶了上去，接过未完成的通道，继续向前“挖掘”。
如此三次！
当最后两名修士因灵力耗尽而脸色惨白地瘫软在地时，
一条仅容一人匍匐通过、闪烁着微弱土黄色灵光的临时救援通道，
终于被强行开辟到了被困矿工所在的位置！
整个过程不到半个时辰，却仿佛过了半天那么漫长。
里面被困的四名矿工被小心翼翼地带了出来，
虽然虚弱不堪，但都保住了性命。
八名修士，人人耗尽灵力，才完成了这近乎奇迹的救援。
修士为救凡人耗尽灵力，
在镇北县这是破天荒第一例，放眼整个神州大陆也属凤毛麟角。
矿工和家属们感激涕零，对着瘫坐在地的修士和韩乙、陈飞等人跪倒一片，哭声震天。
陈飞看着这一幕，心中对修士的力量有了更直观，也更深刻的认识。
这种在特定场合下，对物质精细入微的操控力，确实无可替代，
但其消耗也远超他的想象。
完全不似前世修真小说中所描述——
翻江倒海，摘星拿月，亦是寻常！
救援结束，各自返程。
韩乙带着军士先行回归地门关。
陈飞领着十几名护卫和矿工，
抬着一位伤势较重的伤员，搀扶着另外三名虚弱的矿工，
沿着山道，向着农庄方向缓缓而行。
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山林间的景色才重新映入陈飞的眼帘。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
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道路旁的山坡，猛地勒住了马缰。
只见那片向阳的坡地上，密密麻麻地散落着许多褐色的果实，
大小如成人拇指的指节，棕褐色的外壳布满纹路，像顶着小帽子……，
不少已经被过往的野兽或行人踩破，露出了内部浅褐色的果肉。
陈飞心中一动，一种模糊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弯腰捡起几颗相对完整的果实，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这坚硬的壳，这纹路……
很像他前世见过的某种东西。
“这是什么果子？”
他抬起头，向随行的一位本地矿工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那矿工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闻言瞅了瞅陈飞手中的东西，脸上立刻露出嫌恶和警惕的神色，
连忙摆手道：
“公子，快扔了！这玩意儿叫槲果，山里多得是，有毒，不能吃的！”
旁边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矿工也凑过来，心有余悸地补充道：
“是啊，陈公子，这槲果看着结实，味道又涩又苦，猪都不乐意拱！
前些年闹饥荒，实在没办法了，有人把它磨碎了混着野菜煮了吃，结果……
吃多了肚子胀得跟鼓一样，又吐又泻，没几天人就没了！
这可是要人命的东西！”
“有毒？会死人？”
陈飞眉头微蹙，但眼神却亮了起来，非但没有扔掉，反而将手中的槲果握得更紧。
他清晰地记得，前世一种叫做橡子的果实，其特性与这槲果何其相似！
富含淀粉，但因含有大量单宁而味涩有毒，需经过处理才能食用。
难道……
这漫山遍野无人问津的“毒果”，竟是潜在的粮食？
他用力捏开一颗，凑近闻了闻，那股明显的涩味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公子，您……”
护卫首领见陈飞对这“毒果”如此感兴趣，忍不住出声提醒。
陈飞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光芒。
但他很快压下情绪，沉声下令：“无妨。
你们几个，帮忙多收集一些这种槲果，小心别弄破太多，带回工坊。”
“公子，这……”
矿工和护卫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不解和担忧。
这东西可是能吃死人的啊！
“照做便是。”
陈飞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或许，这不是毒药，而是上天赐予的救命粮也说不定。”
众人虽满腹狐疑，但出于对陈飞的信任和敬畏，还是纷纷行动起来。
陈飞看着手中其貌不扬的褐色果实，
又望向这片物产丰饶却又危机四伏的山林，
一个解决粮食危机的大胆计划，开始在他脑海中飞速成形。
第041章 蒸馏酒
回到工坊，陈飞立刻行动起来。
他安排家丁将带回的槲果去壳、碾碎，放入大缸中用清水浸泡。
他记得，去除那致命涩味的关键，在于反复换水漂洗，析出其中名为“单宁”的毒素。
“换水！勤换水！只要水色一变深就立刻换掉！”
他吩咐家丁，深知时间紧迫。
清澈的水倒入，不出半个时辰，
就被槲果碎屑析出的浓稠茶褐色汁液染得如同劣质的酱油。
一次，两次，三次……
随着一次次地换水、搓洗，水色的变化速度开始减慢，
从深褐色变为浅茶色，再变为淡黄色。
整整一天一夜，工坊里灯火通明。
直到第二天黎明，倒入的清水终于不再明显变色，
槲果碎屑本身那刺鼻的涩味也几乎闻不到了。
“找几只鸡鸭来。”
陈飞盯着那盆经过处理的槲果浆，沉声下令。
家丁很快找来几只家禽。
陈飞亲自将处理好的湿槲果碎混入少量糠麸喂食。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观察着。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半天过去，几只鸡鸭依旧活跃，甚至为了争食而扑腾叫嚷。
“看来，毒性已去。”陈飞心中稍安，但依旧谨慎。
他让人将槲果浆用细布过滤，
得到的乳白色浆液静置后，
底层沉淀出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湿沉淀粉末。
他取了一些湿粉，加水调匀，放在火上小心熬煮。
很快，一股不同于米麦的、带着些许坚果清香的香气弥漫开来，
锅中的液体逐渐变得粘稠、半透明，形成了一种糊状物。
“分成三份。”陈飞示意，
“一份继续喂鸡鸭，观察更长时间；
一份喂给院里的狗；最后一份……”
他目光扫过周围紧张又期待的家丁，
“找个死囚或重病的流浪汉来，告诉他，若愿试食，可免其罪或得银钱医治。”
命令被迅速执行。
又经过十二个时辰的严密观察，所有试食的动物皆安然无恙，
而那名为试药而来的流浪汉，在吃下一碗槲果糊后，
不仅没有不适，反而因获得食物和银钱而千恩万谢。
至此，陈飞心中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他强压激动，将最后制成的槲果面饼分给周福、路甲等人品尝。
“公子，这……这真是那有毒的槲果做的？”
周福看着手中略带淡褐色的面饼，难以置信。
他小心地咬了一口，咀嚼之后，脸上露出惊奇，
“除了口感略粗，有点独特的香味，真的能吃！顶饿！”
路甲也尝了，点头确认：“无毒，可食。陈公子，你又创造了一个奇迹。”
陈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立刻组织人手，大规模采集、收购槲果！
建立处理作坊，按照此法，全力生产槲果面！
同时，将此法和成品，快马呈报韩大帅！”
他看向窗外，心中大定。
漫山遍野、无人问津的槲果，
此刻在他眼中，已化为了堆积如山的应急口粮！
虽然口感不如米麦，但足以果腹，
足以撑过那最关键的十天，撑到李勇带着大批粮食归来！
粮食危机因槲果的发现而解除，陈飞肩头的压力骤减，
终于能将精力重新放回那套奇特的装置上。
工坊内，火焰稳定地舔舐着铜罐底部。
市面上采购来的、口感寡淡的水酒被倒入密封的罐中，
加热后，酒蒸汽通过管道进入那螺旋盘绕的冷凝管，被外部流动的冷水降温，
最终在出口处凝聚成一滴滴清澈、酒气异常浓烈刺鼻液体。
他将其单独收集到一个陶罐里——
这部分的杂质较多，纯度还远不够。
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流出的液体变得清澈稳定，
才换用特制的玉瓶承接。
这才是他想要的、经过提纯的高度酒精华。
“三哥，这味道好冲！”
陈宇好奇地凑近，却被那股强烈的酒气熏得后退一步。
“别急，这还未成。”陈飞沉声道。
他将收集到的第一遍高度酒精华再次倒入蒸馏装置，进行第二次精馏。
这一次，他更加精确地控制着火候与冷凝。
当那最终流出的液体清澈如水，入口却如火焰般灼烧，
并能在盘边短暂燃烧起幽蓝的火焰时，陈飞眼中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迅速将其装入玉瓶密封——
这，才是他想要的、可用于消毒的高纯度酒精。
而经过二次蒸馏、口感更为醇烈，
却不再那么暴烈的中间部分，
才是他准备用来销售的蒸馏酒。
陈宇尝了一小口这二次蒸馏后的美酒，眼睛顿时亮了：
“三哥，这是什么酒……入口虽烈，却回味甘醇，镇北县从来没见过！
这要是拿去卖，得值多少钱？”
陈飞笑了笑，目光却主要停留在那几个装着酒精的玉瓶上：
“酒可以用来赚钱的，但这个……”
他拿起一个玉瓶，晃了晃里面清澈无比的液体，
“或许可以用来救命！”
陈宇看着那玉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一把拉住陈飞的胳膊，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困惑：
“三哥！你……你告诉我，这些……这些神乎其技的东西，
炼钢、处理妖兽肉，现在又是这槲果变粮，还有这能燃的‘酒’！
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紧紧盯着陈飞的眼睛，仿佛想从中找出答案：
“自从二哥去了无极宗，你就像是变了个人！
这些东西，别说见过，我连听都没听过！
你还是我那个只会读书、身子骨比我还弱的三哥吗？”
陈飞心中微微一凛，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他脸上故意露出几分无奈，抬手敲了一下陈宇的额头，笑骂道：
“臭小子，胡思乱想什么？你三哥我还是我，难不成还能是妖怪变的？”
他收敛笑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气变得“深沉”：
“爹常年在外奔波，二哥一心修炼，你以前又只爱舞枪弄棒。
这家里满库的藏书，总得有人看吧？
你以为我前些年卧病在床，整日里只是喝药发呆吗？”
他叹了口气，继续“忽悠”道：
“那些书里，有不少是孤本、残卷，
记载了许多失传的技艺和奇闻异事。
我以前只当是杂谈趣闻，直到家中变故，镇妖军困顿，
才试着结合书中所学，看看能否派上用场。
所幸，苍天不负，许多前人智慧，竟真的可行。”
陈宇想到读书就头疼，又回想三哥以前确实体弱多静，
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心中的疑虑消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敬佩和一丝惭愧：
“原来……原来三哥你偷偷学了这么多！我还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