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后山那事儿,像一块冰坨子,塞在我心口,好几天都化不开。一闭眼,就是那些发黑的稻草包,和里面小小的、扭曲的尸体。鼻子里好像还绕着那股甜腻腻、带着腐烂草药味的臭气。还有那几个苗族老太婆毒蛇一样的眼神,一想起来,后脊梁就嗖嗖冒凉风。
寨子里关于苗寨的传说,我以前只当是吓唬小娃的故事听。什么放蛊啊,养小鬼啊,总觉得是大人编出来唬人的。可这次亲眼所见,由不得我不信了。那些死婴,绝不是正常夭折的样子。哪个当爹妈的,会把死了的娃用那种方式,扔到那么邪门的荒山野岭?还有那几个老太婆,看我们的眼神,根本不是好奇或者警惕,那是一种……怎么说呢,像是我们撞破了她们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带着恨意和威胁。
“姐,你说……她们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小九也变得疑神疑鬼,晚上睡觉都要挨着我,听到点风吹草动就一激灵。
“不会吧……”我嘴上安慰他,心里却也直打鼓,“咱们又没惹她们,就是不小心撞见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心里就是不踏实。以前觉得鹰嘴崖够偏僻、够安全了,现在却总觉得四周的山影里,藏着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连大黄和大黑,那几天都显得格外焦躁,经常半夜突然竖起耳朵,对着黑漆漆的山林发出低沉的警告声,弄得我们也跟着紧张半天。
我们不敢再往苗寨那个方向去了,连平时砍柴挖野菜,都只敢在鹰嘴崖附近熟悉的地界活动。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刚搬来山洞时那种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状态。
眼看着离过年越来越近,寨子里外出打工的人回来得更多了,时常能听到山下传来鞭炮声和热闹的说话声。每当这时,我们就会趴在洞口,使劲往下望,盼着能看到爸妈的身影。可一次次期盼,一次次落空。冉老师那边,也再没有新的消息。
等待的滋味,变得格外煎熬。原先那种纯粹的喜悦,被苗寨事件的阴影和后期的焦虑冲淡了不少。我甚至开始胡思乱想:爸妈这么久没消息,会不会路上出啥事了?或者……他们又改变主意不回来了?就像去年一样,给我们一个空欢喜?
这些念头像杂草一样在我脑子里疯长,扯得心生疼。我不敢跟小九小娴说,只能自己憋着。晚上睡觉,常常惊醒,一身的冷汗。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寨子里家家户户祭灶王爷,鞭炮声比往常更密集了些,空气里也飘着糖瓜和糯米的香甜气。我们山洞里,冷锅冷灶,只有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小娴拿出之前攒的一点红薯,打算蒸熟了当晚饭,也算应个景。
看着小娴瘦小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小芳咿咿呀呀地围着她要吃的,小九则坐在洞口,望着山下越来越密的灯火发呆,我心里酸涩得厉害。别人家团圆热闹,我们家却在这荒山崖洞里,守着未知的恐惧,等着不知能否实现的团圆。
“姐,爸妈……到底啥时候回来啊?”小九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话他这几天问了好多遍了。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心里也没底啊。
就在这时,山下寨子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异常响动!不是鞭炮声,更像是……很多人的喧哗声,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尖锐的叫喊,还有狗疯狂吠叫的声音!
我们全都吓了一跳,齐齐跑到洞口,紧张地向下望去。只见寨子里好几处都亮起了火把,人影晃动,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听不真切,但那种慌乱的气氛,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
“出啥事了?”小娴害怕地拉住我的胳膊。
我心里猛地一紧!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是苗寨那些人找来了?因为我们在后山撞见了她们的秘密,所以来寨子里闹事了?
这个想法让我瞬间手脚冰凉。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给寨子惹来大麻烦了!到时候,寨子里的人会怎么看我们?奶奶肯定又会把一切罪过都推到我们头上!
“大黄!大黑!”我声音发颤地叫过两只狼崽,紧紧盯着山下。灰姑娘和花姑娘也警觉地站了起来,护在小芳身边。
喧闹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平息下去。寨子里的火把也陆续熄灭了,恢复了夜晚的平静。但那股不安的空气,却久久不散。
这一夜,我们谁都没睡踏实。山影幢幢,仿佛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说不清的危险。爸妈归期的渺茫,苗寨的阴影,寨子莫名的骚动……所有这些搅和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罩在我们头上。
年关越近,这山里的寒气,似乎也越重了。我们守着小小的火塘,听着洞外呼啸的风声,第一次觉得,这个期盼已久的团圆年,可能并不会像想象中那么顺利。前方的路,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