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沉甸甸的柴火,刚走到洞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呜咽声,还有小娴焦急的安抚声。我心里一紧,赶紧加快脚步钻了进去。
洞里火光跳动,只见小九瘫坐在草铺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破了,渗着血丝,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沾满了泥土。他用手背抹着眼泪,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娃。小娴蹲在他旁边,拿着块湿布想给他擦脸,急得眼圈也红了。小芳被这阵仗吓到了,躲在灰姑娘身后,怯生生地望着这边。
“咋了?这是咋了?”我扔下背篓,几步冲过去,蹲下身查看小九的伤。还好,都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但看着也够狼狈的。
小九看见我,哭得更凶了,抽抽搭搭地说:“姐……小波……小波他打我!”
小波?我愣了一下。那是寨子里跟小九同班的娃,比小九壮实些,家里有个妹妹叫小金。以前没上学的时候,我们还跟慧萍姑、心萍、小丽她们一起玩过,算是从小认识的。
“他为啥打你?你俩不是平时还能说上几句话吗?”我皱着眉问,心里又气又急。气的是小波下手没轻没重,急的是小九这娃,平时看着虎了吧唧的,咋一打架就哭成这熊样?
小九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地说:“放学回来的路上,他……他带着几个人堵我,说我们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说我们住在鬼洞里,跟狼睡一起,身上有臭味……还说……还说我们偷了小芳,是贼娃子!”
他越说越委屈,声音都抖了起来:“我气不过,就骂回去了。我说你才是野孩子!你爹妈才不要你!他就冲上来打我……他们人多,我打不过……”
小娴在一旁补充,声音带着哭腔:“姐,小波他们还朝小九扔石头,骂得可难听了!说我们是‘狼崽子’,是‘山洞里的野人’!”
我听着,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起来了,像被点着的干柴。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掐进了手心。又是这些屁话!寨子里那些长舌头大人嚼舌根也就罢了,连小娃崽也学着样儿来欺负人!我们住山洞怎么了?我们养狼怎么了?我们靠自己的双手活命,没偷没抢,凭什么要受这份气!
我看着小九脸上的伤,看着他哭红的眼睛,那股火气烧得我心口疼。我想立刻冲下山,找到小波那小子,揪住他问个明白,替小九把这口气出了!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熄了大半。我去找?我怎么找?我一个姑娘家,跑去跟一个男娃崽打架?就算打赢了,寨子里的人会怎么说?肯定又会说我们没教养,野性难驯。到时候,更坐实了我们是“野人”的名声。奶奶那边,说不定还会借题发挥,来找我们麻烦。
而且,我要是真去了,留下小九小娴和小芳在洞里,万一再有人来使坏怎么办?大黄它们再厉害,也防不住有心算计的人。
这口气,难道就这么咽下去?我看着小九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像刀绞一样。我们是没爹妈在身边撑腰,可我们的尊严,就能随便让人踩在脚底下吗?
“姐……你去帮我打他!”小九拉着我的袖子,带着哭腔央求。
我咬着嘴唇,半天没说话。洞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小九压抑的抽泣。
过了好一会儿,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小九,疼不疼?”
小九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拿过小娴手里的湿布,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泥和血渍,动作尽量放轻。“疼,就记住这个疼。”我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光靠打架,解决不了问题。你今天打了他,明天他可能带更多人来找你麻烦。咱们势单力薄,硬碰硬,吃亏的永远是咱们。”
小九不服气地嘟囔:“那……那就让他们白欺负了?”
“谁说是白欺负?”我提高了一点声音,“他打你,是他没理,是他坏!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说!咱们靠自己的力气吃饭,不丢人!他们骂咱们是野人,咱们偏要活出个人样来给他们看!”
我顿了顿,看着小九和小娴,语气坚定起来:“往后,再有人骂你们,你们就挺直腰板告诉他:我们有家!我们的家就在鹰嘴崖!我们有狼崽守着,有野猪养着,我们能自己活下去!比那些只会耍嘴皮子、欺负弱小的怂包强多了!”
小九听着我的话,慢慢止住了哭声,眼睛里的委屈渐渐被一种倔强取代。他用力抹了把脸,点了点头。
小娴也握紧了小拳头,说:“对!我们不怕他们!”
安抚好小九,我起身去给他弄点吃的。心里那团火还没完全熄灭,烧得我胸口发闷。我知道,今天这事,只是个开始。随着我们慢慢长大,随着寨子里的人对我们“另类”生活的指指点点越来越多,这样的冲突和歧视,恐怕还会不断出现。
我不能每次都靠忍气吞声,也不能每次都冲动行事。我得想办法,让弟弟妹妹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尤其是在我们这样无依无靠的处境下,活下去,并且有尊严地活下去,需要的不光是力气,更要有脑子,有骨气,有一颗不被流言蜚语打倒的、坚硬的心。
这个晚上,山洞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小九早早躺下了,但我知道他没睡着。小娴哄着小芳,也心事重重。我坐在火塘边,看着跳动的火焰,心里盘算着。初中要上,家要守,弟妹要护。前面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就像这山洞里的石头,再硬,我们也要一点点把它凿开,踏出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