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收拾了那几个崽子后,我们姐弟俩在村里更出名了。长舌妇们凑堆嚼舌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耳朵。
瞧见没?野丫头下手真黑!
没爹妈管的就是野!
离他们远点,疯起来咬人!
我从村口走过,她们立马闭嘴,眼神躲闪。小九跟在我屁股后头,小声问:姐,她们说啥呢?
说你是小疯狗。我故意大声答,我是大疯狗。
妇人们脸色讪讪的,拎着水桶散了。小九冲她们背影吐口水:呸!长舌妇!
更气人的是奶奶邱桂英。那天我们采蘑菇回来,看见她跟几个老婆子坐在井台边唠嗑。看见我们,故意提高嗓门:野人有野人的活法,咱管不着!
一个老婆子接话:桂英啊,好歹是你孙女,不管管?
奶奶嗤笑:我管得着吗?人家住山洞,当野人,快活着呢!
小九要冲过去,我拽住他。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姐,她咋这样?小九眼圈红了。
我揉揉他脑袋:她啥样,关咱屁事!
我们现在基本不下村了。洗衣服用山泉水,冬暖夏凉。喝水用泉水,甜津津的。采山货卖钱,买米买面,自给自足。
就是上学还得经过村子。每次路过,总有人指指点点。小九开始还低头快走,后来学我了,挺直腰板瞪回去。
看啥看?没见过野人?小子现在嘴也厉害了。
冉老师找我们谈过话:平萍,听说你跟村里人处得不好?
我低头抠手指:他们先惹我们的。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冉老师叹气,毕竟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们住山上,不见面。我梗着脖子。
冉老师摇摇头,没再说啥。
其实不见面是假的。赶集还得去,卖山货还得碰见村里人。有回卖蘑菇,碰见李婶也来卖菜。她看见我们,把篮子挪老远,像我们有瘟疫似的。
离远点!野人东西不干净!她嚷嚷着。
买菜的听了,真不来我们摊前了。小九急得直跺脚:姐,咋办?
我扯开嗓子喊:新鲜蘑菇!山洞里长的,比粪坑边的干净!
有人偷笑,围过来看。我拿起蘑菇掰开:看看!肉厚味鲜!比某些人嘴干净!
李婶脸青一阵白一阵,拎篮子走了。那天蘑菇卖得特别好,可能大家都想看热闹。
晚上回山洞,小九兴奋地数钱:姐,今天卖了好多!
我揉揉酸痛的腰,嘴贱的人,就得用贱招治。
日子就这么过着。采山货,卖钱,买粮,上学。山洞里啥都不缺,就是缺个说话的人。除了小九和小雅,没人跟我们玩。
小雅现在来得少了。说奶奶邱桂英看得紧,动不动就打骂。有回她偷跑出来,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平萍姐,奶奶不让我来了。她哭着说,说再跟野人混,把我腿打断。
我给她擦泪:不来就不来,好好活着。
小雅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我偷偷编的,给你们。
打开看,是俩草编的蚂蚱,活灵活现的。小九喜欢得不行,揣怀里舍不得拿出来。
等我能上学了,再来找你们。小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我心里酸溜溜的。牛日的世道,把娃娃们都逼成啥样了!
最可气的是有回赶集。我们卖竹笋,碰上奶奶也来卖鸡蛋。她看见我们,把篮子护得紧紧的,像我们要抢似的。
野人也会做生意?她阴阳怪气,别把山货卖臭了!
我没理她,继续吆喝:新鲜竹笋!嫩得掐出水!
有个城里人来看货,奶奶凑过去:买我的鸡蛋吧!家养的,比野人东西干净!
城里人犹豫了。我拿起竹笋掰开:大叔你看,这笋多嫩!某些人嘴臭,东西可不臭!
奶奶跳脚:小贱货!说谁嘴臭?
谁接话就说谁!
周围人哄笑。奶奶气得拎篮子走了,鸡蛋都没卖完。
小九偷偷笑:姐,你真行!
不行能咋办?我叹口气,这世道,软柿子谁都想捏。
晚上回山洞,泉水叮咚响,像在夸我们。小九趴着写作业,突然说:姐,当野人也挺好。
咋好了?
自由。小子歪着头,想干啥干啥,不用看人脸色。
我愣了下。是啊,虽然苦,但自在。不用挨骂,不用受气,不用看人眼色过日子。
就是有点想小雅。小九小声说。
想就想吧。我拨弄火堆,想想又不犯法。
日子一天天过,马上要倒五一劳动节了,地里面的麦子油菜都黄了,爷爷有一天来我们山洞下面叫我们名字,“平萍”“小九”爷爷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快下来接一下,我悄悄扒开藤蔓往下看,
爷爷真的带了一个布包,里面装了几个鸡蛋,弟弟小九赶紧跟着我往下看,是爷爷?爷爷说地里油菜麦子好收了,让我放假去帮忙一起收一下,我马上气坏了,好事不叫我们,干活到想起我们来了,我不高兴地回答,爷爷不是我们不愿意去帮忙,只是我们这野人的身份不合适去,奶奶邱桂英都说了不管我们野人。
我们的山洞越来越像家了。墙上挂满了干蘑菇,墙角堆着粮食,架床板用干草盖得严严实实。
有月亮的晚上,泉水声特别清亮,叮咚叮咚的,像在唱歌。小九常说:姐,泉水在跟咱们说话呢。
说啥了?
野孩子,好好活
我笑了。是啊,好好活。野人有野人的活法,不偷不抢,自食其力。比那些长舌妇强!
牛日的闲话,你尽管说!我们野孩子,活得堂堂正正!泉水叮咚响,日子长着呢,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睡吧,明天还上山。林子里好东西多着呢,咱慢慢采,日子慢慢过。野人的活法,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