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宫,人马宫,亦被称为射手宫。
这里是黄道十二宫中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它不像白羊宫那样是圣域的门户,也不像教皇厅那样是权力的中心。但它的重要性,却丝毫不亚于任何一处。
因为自神话时代以来,射手座的黄金圣斗士,往往都是教皇的候选人之一,是圣域中最具“仁、智、勇”的典范。
这座宫殿,本身就是一座英雄的纪念碑。
而此刻,这座纪念碑前,正上演着一场跨越时代的对峙。
艾俄洛斯的小宇宙,如同一堵无法逾越的、名为“正义”的叹息之墙,阻挡在希绪弗斯、艾尔熙德、笛捷尔与雅柏菲卡四人面前。
他的小宇宙是纯粹的、光明的、炽热的,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那是只有内心纯白如纸、为了正义可以毫不犹豫献出生命的英雄,才能燃烧出的黄金之光。
这股光芒是如此耀眼,以至于让四人身上那象征着死亡与不详的冥衣,都显得无比刺眼。
“希绪弗斯前辈!”
艾俄洛斯的声音中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的愤怒,以及被背叛的深深痛楚,“回答我!为何连你也会堕落!你们闯过十二宫,击倒童虎老师,与米罗死战……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前代圣斗士的‘正义’吗?!”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支黄金箭,射向希绪弗斯的心脏。
面对这位完美的、毫无瑕疵的现任射手座黄金圣斗士,面对他的质问,希绪弗斯那张总是带着一丝忧郁的刚毅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那同样浩瀚如星海的小宇宙,却在沉默中燃起。
与艾俄洛斯那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光芒不同,希绪弗斯的小宇宙,是深邃的、广袤的、仿佛包含了无数星辰与无尽黑暗的夜空。它无比沉重,充满了牺牲的觉悟与不被理解的悲哀。
他向前走出一步,高大的身躯完全挡在了艾尔熙德、笛捷尔与雅柏菲卡三人面前,独自承受着艾俄洛斯那排山倒海般的质问与压力。
他对着身后三位并肩作战至今的战友,沉声说道:
“你们先去摩羯宫。”
笛捷尔和雅柏菲卡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他们能感觉到,眼前这位现任射手座的实力,绝对是他们此行所遇到的最强者之一,甚至不输之前的沙加与童虎。
“那里,有你们的后辈在等待着。”希绪弗斯的声音不容置疑。
艾尔熙德那张如同岩石般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希绪弗斯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信任、托付,以及一句无声的“保重”。
随即,他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废话,转身带领着笛捷尔与雅柏菲卡,催动小宇宙,化作三道流光,迅速地从战场的边缘,绕过艾俄洛斯的正面,向着射手宫的后方,那通往第十宫摩羯宫的阶梯冲去。
艾俄洛斯眉头紧锁,他有心阻拦,但希绪弗斯那如同宇宙般沉重的小宇宙已经将他完全锁定。他明白,只要自己稍有分神,眼前这位传说中的大英雄,就会爆发出雷霆万钧的一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离去。
很快,偌大的射手宫内,只剩下了过去与现在的两位射手座英雄。
清冷的月光穿过残破的穹顶,洒在这两尊同样伟岸的黄金身影之上,一者光明,一者暗沉,仿佛神话中的光之神与影之神,在此对峙。
“为什么不解释?”艾俄洛斯的声音变得冰冷,“还是说,你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了?”
“解释?”希绪弗斯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艾俄洛斯,你认为的正义,是什么?”
“正义,就是守护女神,守护大地上的爱与和平!”艾俄洛斯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自神话时代以来,每一位圣斗士都刻在灵魂中的信念!”
“那么,如果为了这份‘正义’,需要你背负‘罪恶’之名,需要你被最亲近的人误解,需要你向同伴挥拳,你……还愿意贯彻吗?”希绪弗斯缓缓问道。
艾俄洛斯一怔,随即怒火更盛:“一派胡言!正义之路,永远是光明的!像你们这样藏头露尾,以虚伪的冥衣掩盖身躯,,背叛雅典娜,对同伴痛下杀手,这绝不是圣斗士所为!”
他指向宫殿最深处,那面传承了无数岁月的石壁。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希绪弗斯前辈!那是你,也是我,是每一位射手座黄金圣斗士都必须守护的射手宫。
“十三年前,我为了守护年幼的女神,背负‘叛徒’之名,逃离圣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贯彻正义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的小宇宙因为激动而剧烈燃烧,“而你呢?你这位传说中的英雄,圣域曾经的光芒,却带领着亡者,要将这份希望彻底毁灭!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座射手宫里!!”
“资格……”希绪弗斯咀嚼着这个词,他缓缓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情。
资格?
或许,从他穿上这身冥衣,决定执行史昂那个疯狂而残酷的计划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作为“英雄”的资格。
“艾俄洛斯啊……”他轻声感叹,“你确实是……一位完美的射手座圣斗士。比我……更像英雄。”
“住口!”艾俄洛斯无法忍受这种仿佛是长辈在指点后辈的语气,“收起你那套虚伪的说辞!今天,我将以射手座艾俄洛斯之名,在此地,审判你们这些玷污了圣域荣耀的亡灵!”
话音落下的瞬间,艾俄洛斯动了。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笼罩整个射手宫的,是亿万道划破天际的金色光束!
“原子闪电光速拳(Atomic thunder bolt)!!”
这是黄金圣斗士最基础,也是最恐怖的招式——光速拳。
但艾俄洛斯的光速拳,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他并非单纯地在一秒内打出一亿拳,而是在出拳的瞬间,将自己的小宇宙极限压缩,在拳锋之前引爆,使其能量分裂、增殖,化作真正意义上的“原子闪电”。
每一道光束,都是一记光速拳。
亿万道光束,就是一场足以将银河都彻底粉碎的能量风暴!
这才是射手座的“光速拳”,充满了无尽的光与热,是纯粹正义的铁拳,要将眼前的一切“邪恶”都彻底净化、蒸发!
面对这片足以让任何一位黄金圣斗士都为之色变的金色宇宙,希绪弗斯依旧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摆出防御的姿态。
他的双眼,在风暴来临的刹那,猛然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星辰生灭的苍凉。
就在那亿万道光束即将吞噬他身体的千分之一秒,他动了。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可以说是清晰可见。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但是,随着他右手的抬起,他身后那件射手座冥衣的巨大羽翼,忽然爆发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扭曲的恐怖力量。
“嗡——”
空间发出了悲鸣。
以希绪弗斯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却足以吞噬光芒的巨大风暴,凭空出现。
那不是空气流动形成的风,而是由他那庞大到极致的小宇宙,强行所产生的“空间风暴”!
亿万道原子闪电,在射入这片风暴领域的瞬间,仿佛陷入了宇宙中最深邃的黑洞。
它们的速度被强行拖慢,它们的轨迹被无情地扭曲,它们那足以毁灭一切的能量,被一股更宏大、更沉重的力量所引导、偏移。
希绪弗斯就站在这场风暴的中心,任由那些足以熔化黄金圣衣的光束从他身旁毫厘之间擦过,轰击在后方的墙壁与石柱上,激起漫天烟尘。
他甚至没有让任何一道光束,触碰到他身上的冥衣。
“什么?!”
在风暴的另一端,艾俄洛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引以为傲的、连神明都足以威胁的原子闪电光速拳,竟然……被如此轻易地化解了?
不,那不是化解。
而是……“引导”。
希绪弗斯就像一位最伟大的航海家,在这片狂暴的能量海洋中,精准地找到了每一道“浪潮”的流向,并以最小的力量,将它们引向了无害的方向。
这份对小宇宙的操控力,这份对战斗的理解,已经远远超出了艾俄洛斯所能想象的范畴。
“艾俄洛斯,你的拳很快,很强,充满了光明的力量。”
希绪弗斯的声音,穿透了原子闪电的轰鸣,清晰地传入艾俄洛斯耳中。
“但是,现在你的拳里,只有愤怒。”
“真正的强大,并非只依靠愤怒,而是源于……你决心要背负之物的‘重量’。”
话音刚落,希绪弗斯的身影,竟然后发先至,从那漫天光束的缝隙中,如鬼魅般穿梭而过,瞬间出现在了艾俄洛斯面前!
艾俄洛斯瞳孔猛缩,想也不想,再次将小宇宙提升至巅峰,一记浓缩了千万道光束的直拳,朝着希绪弗斯的胸口轰去。
然而,希绪弗斯只是伸出左手,精准地抓住了艾俄洛斯的手腕。
“砰!!!”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炸开,将射手宫的地砖尽数掀飞。
艾俄洛斯只觉得自己的拳头,仿佛打在了一片无垠的宇宙之上,所有的力量都被瞬间吸收、化解。
而希绪弗斯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明明没有感受到多么强大的力量,却如同命运的枷锁,让他动弹不得。
“你的拳,太轻了。”
希绪弗斯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位与自己流着同样“射手座之血”的后辈,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悲哀。
“你还没有……真正理解射手座所要背负的宿命。”
“你懂什么!!”艾俄洛斯咆哮着,另一只手凝聚起小宇宙,再次挥拳打来。
希绪弗斯叹了口气,抓着艾俄洛斯手腕的手猛然发力,以一个巧妙的过肩摔,将这位现任的射手座英雄,狠狠地砸进了地里。
“轰——”
大地龟裂,烟尘弥漫。
希绪弗斯松开手,向后退出数步,静静地看着从废墟中重新站起的艾俄洛斯。
艾俄洛斯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但他眼中的战意,却丝毫未减。
“我承认,你的实力在我之上。”艾俄洛斯擦去嘴角的血迹,缓缓说道,“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你背叛的理由!也无法动摇我的意志!”
“我守护的,是雅典娜!是圣域!是十三年来,我用生命所贯彻的正义!”
“哪怕我的实力不如你,但我的‘意志’,绝不会输给你!”
艾俄洛斯的小宇宙,在宣告中,再次攀升。
这一次,不再是分散的原子闪电,而是凝聚成了一个点。
所有的光,所有的热,所有的正义与愤怒,都汇聚于他的右拳之上。
整个射手宫,仿佛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他拳锋上那一纯粹的能量光球。
希绪弗斯的面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他知道,艾俄洛斯要拼命了。
这一击,足以将整座射手宫,连同他和自己,都从圣域彻底抹去。
“真是……顽固的后辈啊……这难道是射手座的传承吗”希绪弗斯苦笑着。
他缓缓张开双臂,身后那对巨大的、仿佛由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羽翼,也随之完全展开。
他不再保留,那沉寂了二百四十三年的、属于“圣域之光”的真正小宇宙,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彻底爆发!
如果说,艾俄洛斯的小宇宙是一颗即将爆发的太阳。
那么,希绪弗斯的小宇宙,就是一片将太阳都尽数吞没的……无垠星空!
他身上的冥衣,在小宇宙的催动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裂纹在铠甲表面蔓延。
“艾俄洛斯,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射手座的‘风’,究竟是怎样的!”
希绪弗斯身后的羽翼,猛然扇动!
“喀戎风暴(chirons thyeir)!!”
这并非单纯地挥舞翅膀卷起暴风。
喀戎,是神话中伟大的半人马导师,是智慧与力量的化身。
希绪弗斯的这一招,是以自己的小宇宙为核心,强行撕裂空间,制造出一个巨大、稳定、且拥有无穷吸力的“风之涡旋”!
这不是纯粹破坏之风,而是“引导”与“放逐”之风!
一瞬间,整个射手宫内的所有物体——碎裂的石块、弥漫的烟尘、甚至连光线本身,都被这股恐怖的涡旋之力所吸引,卷入其中。
艾俄洛斯凝聚在拳锋上的、那足以毁灭一切的能量光球,也在这股风暴的牵引下,变得极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失控。
“呃啊啊啊啊!!”
艾俄洛斯发出怒吼,他用尽全身的力量,试图稳住自己即将失控的奥义,并将其轰向风暴的中心。
然而,他面对的,是希绪弗斯燃烧了自己“亡者之躯”所释放的、包含了无尽觉悟的至高奥义。
“结束了,艾俄洛斯。”
希绪弗斯的声音,仿佛来自风暴的彼岸。
“这阵风,会将你所有的迷茫与愤怒,一同吹散。”
他身后的羽翼再次扇动,喀戎风暴的力量达到了顶点!
艾俄洛斯再也无法控制手中的能量,那颗浓缩了“太阳”的能量球,被风暴之力强行从他手中剥离,卷入了涡旋的中心。
随后,希绪弗斯双翼向天一指。
“呼——”
恐怖的能量涡旋,化作一道通天的龙卷,撕裂了射手宫的穹顶,冲向了无尽的夜空!
在万米高空之上,那颗被放逐的“太阳”,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束缚,轰然爆炸。
一轮金色的、短暂的太阳,在圣域的上空亮起,其光芒甚至盖过了月亮,但随即又迅速湮灭,化作漫天光雨,消散于无形。
射手宫内,风暴平息。
艾俄洛斯浑身脱力,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不敢相信,自己赌上一切的攻击,竟然被以前辈这种近乎“教导”的方式,给强行化解并放逐了。
他的骄傲,他的正义,他的意志,在这一刻,仿佛都被那阵风暴,一同吹得支离破碎。
希绪弗斯缓缓落下,他身上的冥衣,已经布满了裂痕,嘴角也渗出了一丝金色的血液。
强行引导艾俄洛斯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对他这具“虚假”的身体,也造成了巨大的负荷。
他走到艾俄洛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你明白了吗?”希绪弗斯问道,“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非就是真相。而你所坚信的正义,也可能……只是通往更深沉悲剧的道路。”
艾俄洛斯抬起头,他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不甘与困惑。
“……我,不明白。”
希绪弗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
“你会明白的。”
“很快。”
说完,他不再停留,拖着同样疲惫而沉重的身体,从艾俄洛斯的身边,一步一步,走进了这座属于他的、也属于后辈的英雄宫殿。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充满了孤独与决绝。
艾俄洛斯跪在原地,没他已无力再去阻止。
他抬起头,望向射手宫的入口,又看了看希绪弗斯离去的背影,他那如同太阳般纯粹的信念,第一次,产生了一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