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那句冰冷的质问，如同寒流般席卷整个祖师殿，让温度骤降。
苏婉已迅速退至墨渊身侧，两人皆是面色凝重，灵力暗涌。殿外的岳昆仑等人也感应到殿内气氛的急剧变化，战戈顿地，大阵光华流转，道道星力锁链在虚空中若隐若现，将三位使者隐隐包围。
被凌云的目光直视，尤其是感受到那话语中蕴含的凛冽杀意与毫不掩饰的怀疑，褚曜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身为星陨阁巡查使，地位尊崇，何曾受过下界修士如此质疑，更何况是近乎指着鼻子的指控！
赤炎更是勃然大怒，周身火焰“轰”地爆开，将身下的蒲团都烧成了灰烬：“放肆！凌云！你竟敢污蔑我星陨阁与九幽殿那等阴祟之辈勾结？！那鬼爪分明是来自星门之后，与我等何干！”
玄玑也缓缓放下了原本要点向凌云眉心的手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沙哑开口：“九幽殿，乃灵界鬼道邪宗，与我星陨阁素有旧怨，行事诡谲，惯于潜伏偷袭。凌宗主，迁怒于人，非智者所为。”
褚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与一丝被偷袭搅乱计划的憋闷，沉声道：“凌宗主，我等若与九幽殿有勾结，方才何必与他虚与委蛇？直接里应外合，强攻你大阵岂不更方便？九幽殿此举，分明是想搅黄我等之间的谈判，甚至嫁祸于我星陨阁，此等拙劣伎俩，你看不透吗？”
他的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懑，却也透着一丝无奈。上界势力并非铁板一块，星陨阁与九幽殿之间的明争暗斗由来已久，对方选择在这个时机出手搅局，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凌云目光如电，扫过三人。褚曜的愤懑不似作伪，赤炎的暴怒更是直接，玄玑的解释也合乎逻辑。他刚才的质问，七分是真怒，三分亦是试探。若三人神色有异，或急于辩解露出破绽，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启动大阵全部威能，哪怕与三位化神死战，也绝不容隐患存留。
但此刻看来，这三位星陨阁使者，至少在此事上，与九幽殿并非一路。
殿内紧绷的气氛，因褚曜的解释稍缓，但并未完全解除。
凌云周身的寒意略微收敛，但眼神依旧锐利：“即便与三位无关，但九幽殿之人能潜伏于星门之后，伺机而动，星陨阁的接引通道，似乎也并非那么稳妥。这让我如何相信，与贵阁合作，不会引狼入室，将我青云宗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这话点中了要害。星门由星陨阁掌控，却混入了敌人，这本身就是星陨阁的失职。
褚曜脸色一阵青白，此事他确实无法推卸责任。他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然不同，带着一种决断：“凌宗主所言极是，此乃我星陨阁监察不力之过。本使可以星陨阁之名起誓，方才偷袭，绝非我阁指使，我褚曜亦与九幽殿势不两立！”
他顿了顿，继续道：“为表诚意，也为了证明我方才所言非虚——‘问心鉴’之举，作罢！”
此言一出，连赤炎和玄玑都略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问心鉴是确认凌云是否被寂灭侵蚀的最直接手段，取消此法，意味着他们只能更多依靠观察和信任。
凌云眉头微挑，对此不置可否。
褚曜接着道：“至于合作基础，依旧以‘试炼星窟’为准。若青云宗弟子能成功夺取‘星核之源’，不仅证明贵宗潜力，我褚曜更会以个人名义，以及动用巡查使权限，为青云宗争取一份‘丙等盟友’契约，享有星陨阁部分情报共享与有限度的庇护，并可获得一次向上界‘万法阁’提问的机会。”
丙等盟友契约！向上界万法阁提问！
旁边的墨渊长老呼吸微微一促，立刻向凌云传音解释道：“宗主，星陨阁的盟友分甲乙丙三等，丙等虽是最低，但也意味着得到了官方认可，在灵界行事会方便许多，且能接触到一些非核心的机密情报。万法阁更是灵界收藏典籍最丰之地，一次提问机会，价值不可估量！”
这个条件，显然比之前空泛的“合作”要具体和优厚得多，也展现了褚曜弥补过失、推动合作的决心。
凌云沉吟起来。取消问心鉴，解决了眼前最大的信任障碍。以试炼星窟为考验，虽然仍有风险，但也是弟子们难得的机遇。丙等盟友和万法阁提问权，则是实打实的好处。
更重要的是，经过九幽殿偷袭一事，他意识到，青云宗不可能永远偏安一隅。无论是潜在的寂灭危机，还是已经浮出水面的上界势力纷争，都注定宗门将被卷入更大的漩涡。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寻找盟友，哪怕只是相互利用的盟友。星陨阁，目前看来，至少是明面上秩序的一方，比九幽殿这类势力更值得初步接触。
风险与机遇并存。
片刻后，凌云抬眼，看向褚曜：“‘问心鉴’可免。‘试炼星窟’，我青云宗接了。至于丙等盟友契约……待我弟子成功归来再议不迟。”
他答应得干脆，并未被优厚条件冲昏头脑，依旧保持着冷静与矜持。
褚曜心中暗暗点头，对此子的评价又高了一分。“好！既然如此，此事便如此定下。这是关于‘黑风域’及‘试炼星窟’的详细信息玉简，以及三枚可在危机时刻传送出星窟的‘破空符’，算是本使的私人赠予，预祝贵宗弟子马到成功。”
他袖袍一甩，一枚散发着星辉的玉简和三枚银光闪闪的灵符飞向凌云。
凌云伸手接过，神识一扫玉简，海量信息涌入脑海：黑风域的位置、势力分布、试炼星窟的入口、内部大致环境、可能存在的危险、以及“星核之源”的形态与特性等，颇为详尽。那三枚破空符，更是保命的底牌，虽然对他无用，但对弟子们却是关键时刻的生机。
“多谢。”凌云收起玉简和灵符，语气缓和了些许。
正事谈妥，殿内气氛终于彻底缓和下来。
褚曜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凌宗主，关于那九幽殿偷袭之事，我星陨阁会追查到底，给你一个交代。此外，根据阁内情报，九幽殿近年在多个下界位面活动频繁，似乎在搜寻与‘寂灭’相关的遗迹或物品，其目的叵测，凌宗主还需多加提防。”
这算是投桃报李，共享了重要情报。
凌云目光微凝，九幽殿也在搜寻寂灭之物？这绝非好消息。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褚曜上使告知。”
谈判至此，基本达成预期。三位使者并未久留，褚曜再次强调会追查九幽殿之事后，便带着赤炎与玄玑告辞。凌云撤去大阵缝隙，目送三人化作流光，飞入那高悬的星门之中。
随着星门缓缓闭合，最终隐没于虚空，那股笼罩天地数日的浩瀚威压，终于彻底消散。
天空恢复了往日的湛蓝，所有青云宗弟子都长长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然而，凌云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他立刻召集所有核心成员于祖师殿。
“师尊，那试炼星窟，听起来危机四伏，请允许弟子前往！”林风第一个站出来，眼神坚定。剑修之道，便在磨砺中成长。
“大师兄去，我也去！”叶凡紧随其后，混沌神脉需要战斗来激发。
石破天捶了捶胸膛，瓮声瓮气道：“师尊，俺的拳头已经痒了！”
苏婉虽也想去，但她更明白宗门需要人打理，尤其在此多事之秋，她主动请缨：“师尊，弟子愿留守宗门，统筹事务，为师兄师弟们做好准备。”
紫霄急得跳脚：“我也要去！我的雷法一定能派上用场！”
凌云看着斗志昂扬的弟子们，心中欣慰，但并未立刻决定人选。他将玉简递给墨渊：“墨渊长老，你将星窟信息详细解读，分析其中利弊与适合人选。”
“是，宗主。”墨渊接过玉简，神识沉入。
片刻后，他抬起头，神色凝重：“宗主，诸位，这试炼星窟，确实不简单。其内并非单一洞窟，而是一处破碎的星辰碎片形成的特殊空间，环境复杂，有星辰重力异常区，有残留的上古杀阵，有栖息其中的星兽，更有其他界域可能派出的竞争者。限制元婴及以下进入，意味着最强的竞争者可能是元婴大圆满。而‘星核之源’，位于星窟最深处，被最强的星兽守护，夺取难度极大。”
他顿了顿，看向众弟子：“根据星窟特点和诸位弟子所长，老夫建议，此次由林风、叶凡、石破天、紫霄四人前往。林风师侄剑道攻伐无双，可应对强敌；叶凡师侄混沌气息或对星辰之力及潜在危险有特殊感应；石破天师侄圣体强横，可应对恶劣环境与正面抗衡；紫霄师侄雷法迅疾刚猛，且对邪祟阴物有克制之效，可应对可能出现的九幽殿手段或其他诡异。”
“至于苏婉师侄，”墨渊看向苏婉，“你心思缜密，擅长管理与调度，留守宗门，协调资源，确保前线无后顾之忧，至关重要。”
凌云微微颔首，墨渊的分析合情合理。“便依墨渊长老之言。林风、叶凡、石破天、紫霄，你四人准备前往试炼星窟。苏婉留守，统筹内外。”
“是！师尊（宗主）！”五人齐声应道。
“此行，以林风为首。”凌云看向大弟子，“遇事需冷静，同门之间，互为臂助，不可冒进，亦不可畏缩。”
“弟子明白！”林风肃然领命。
“叶凡，”凌云看向三弟子，“你的混沌神脉或有奇效，多加留意星窟内的异常气息，尤其是……与寂灭相关的。”
叶凡心中一凛，郑重道：“弟子谨记！”
凌云又赐下一些保命丹药、符箓，并将那三枚破空符交给林风保管，叮嘱道：“此符珍贵，非生死关头，不可轻用。但若事不可为，保命为先，明白吗？”
“弟子明白！”四人再次应诺。
安排妥当，凌云挥挥手：“去吧，各自准备，三日后出发。”
众弟子与长老领命退下，殿内只剩下凌云一人。
他负手立于殿前，仰望苍穹，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落在了那未知的“黑风域”与“试炼星窟”。
这次派遣弟子前往，既是对弟子们的磨砺与考验，也是青云宗正式踏入更广阔舞台的第一步。星陨阁的注视，九幽殿的敌意，寂灭的阴影……一切都预示着前路绝不会平坦。
“雏鹰终须离巢，搏击长空。”凌云低声自语，“唯有经历风雨，方能成为支撑宗门的参天大树。”
他相信自己的弟子，就如同相信他自己一手建立的宗门。
然而，就在凌云准备返回静室，进一步研究瑶光道印时，他留在叶凡身上的一缕隐秘神念，忽然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悸动的反馈。
静室内，正在打坐熟悉混沌之力的叶凡，眉头微微蹙起。在他的感知中，体内那沉寂的混沌神脉，在接收到师尊赐予的、蕴含着一丝寂灭法则气息的感悟（凌云为让他更好识别危险而特意封印的一缕微弱气息）后，竟隐隐产生了一种极其隐晦的“渴望”与“排斥”并存的矛盾感，而指向的源头，冥冥中似乎正是那玉简中描述的……试炼星窟方向！
“怎么回事？”叶凡心中惊疑不定，“星窟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或者说，在挑衅我的神脉？”
他将这丝感应压下，决定进入星窟后，加倍小心。
凌云接收到这丝反馈，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果然……没那么简单。星窟之中，恐怕不止星核之源那么简单。九幽殿的目标，或许也与此有关。”
“这场试炼，看来会比预想的，更加精彩。”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身影缓缓消失在祖师殿内。
青云宗的利剑，已然出鞘，指向那布满星辰与危机的未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