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回来了。
她扛着那袋足足有一百斤重的棒子面,一步一个脚印的,回到了自家那间破败的茅草屋。
当那袋沉甸甸的粮食,“砰”的一声,被她扔在屋子中央的地上时——
费大肚子和他老婆,还有那几个饿得眼冒金星的孩子,全都惊呆了!
他们如同看到了神迹一般,先是一愣。
随即,爆发出了一阵久违的欢呼声!
“粮食!是粮食啊!”
“姐!是玉米面!我闻到香味了!”
孩子们“呼啦”一下,全都扑了上去。
又是摸又是闻,小脸蛋在粗糙的麻袋上蹭来蹭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费大肚子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急吼吼的连柴都顾不上劈了。
直接就从墙角抱了一大捆干草,塞进了冰冷的灶膛里,准备生火做饭!
兴奋劲过后,费大肚子那颗早就被酒精和贫穷腐蚀了的脑袋,又开始活络了起来。
他贼眉鼠眼的,凑到正在给弟妹们分水的银子身边,挤眉弄眼的小声问道:
“闺女啊,跟爹说句实话。”
“你……你是不是给王昆那小子,当小老婆了?”
不等银子回答,他又看着那袋粮食,自顾自的咂咂嘴,分析了起来:
“啧啧啧,出手就是一百斤上好的棒子面!够大方的!
不像宁老财那个老抠货,给点东西都跟割他肉一样,扣扣搜搜的!”
“年轻人就是有朝气,有魄力啊!”
他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不过……他光给粮食了?彩礼给了没?给了多少钱啊?”
“我可跟你说,不给钱可不行啊!你可是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
银子连头都没抬,只是冷冷的打断了他那喋喋不休的盘算:
“给了。”
她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沉甸甸的、装着五十块大洋的钱袋子。
在费大肚子那瞬间变得贪婪无比的目光中,她只从里面,取出了一块。
然后“啪”的一声,将剩下的钱袋,又重新揣回了自己贴身的衣兜里。
她看着费大肚子那恨不得扑上来抢钱的丑陋嘴脸,用冰冷刺骨的语气,说道:
“不过,这钱给了多少,跟你有关系吗?”
“给你,是让你拿去换酒喝,还是拿去镇上的赌场里,一夜输个精光?”
费大肚子被女儿这番话,噎得是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银子不再理会他,她将那块白花花的现大洋,塞给了自己那个已经懂事的大弟弟,吩咐道:
“去,到村口刘郎中那里,让他立刻过来给娘看看病!”
“告诉他,让他用最好的药!钱,管够!”
费大肚子看着那块在儿子手里,显得无比晃眼的现大洋,眼馋得不行,连忙又凑了上来,说道:
“哎!闺女,你别急啊!
村里那个土郎中手艺不行,就是个半吊子!
你把钱给我!爹亲自跑一趟镇上,给你娘请最好的大夫回来!”
“不用你费心。”
银子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以后我娘的病,我会求我们家老爷,请县城里的大夫来看。”
她站起身环视了一下这个破败的家,一字一顿的宣布道:
“这个家,以后我说了算!”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彻底断了费大肚子所有的念想:
“我现在,是王老爷的生活秘书。”
一家人半懂不懂的听完银子的解释,费大肚子不屑的说道。
“切,不就是个没名没分的通房大丫头嘛……”
费大肚子唠叨了一半,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他看着女儿那冰冷的眼神,再想想王昆那个杀神,能一巴掌把人扇飞的恐怖身影……
终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只能灰溜溜的跑去灶膛前,继续他那烧火做饭的“伟大事业”了。
袅袅的炊烟时隔多日,终于又一次从这间破败的茅草屋顶上升起。
屋子里,也终于多了许多久违的欢声笑语。
……
王家大院,内宅。
一场没有硝烟的“茶话会”,也正在进行。
王昆收了银子当“生活秘书”,并且没有按规矩带回后院。
而是直接让她住进了酒坊办公室旁边独立的小跨院的消息,自然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后院四个女人的耳朵里。
正厅里四个风情各异的女人,正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针线”。
绣绣作为大妇,首先不动声色的开了口。
“你看,我就说,当家的那颗心啊,总是闲不住的。
不过这样也好,身边多个手脚麻利的丫鬟伺候着,也能让他省点心,少操点劳。”
她嘴上轻飘飘的说着“丫鬟”,那双锐利的凤眼,却在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对面的左慧。
苏苏年纪最小,心思也最单纯,她撅着小嘴,满脸都是不高兴:
“什么生活秘书呀!我看,就是个狐狸精!
长得是挺俊的,那腰细得,跟水蛇似的!
天天在姐夫身边那么晃悠,姐夫的魂儿,早晚要被她给勾了去!”
刚进门不久,地位最低的刘玉香,则有些感同身受。
她想起了自己当初的处境,忍不住小声的替银子说了一句公道话:“其实……我觉得,银子姑娘也挺可怜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专心绣着一副鸳鸯戏水图的左慧,终于开口了。
她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开始打起了圆场。
而她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却又像一把看不见的软刀子,一箭三雕!
“哎,大姐,二姐,你们也别这么说。
我觉得啊,当家的这么做,反倒是件大好事呢。”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她才不急不缓的说道:
“第一嘛,这银子跟了当家的,就彻底断了宁老爷那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这可是保住了咱们大姐、二姐姐妹俩的脸面,和宁家的名声,不是吗?省的别人说老不羞,老牛吃嫩草。”
这话,先捧了绣绣和苏苏一句。
“第二呢,当家的现在事业越做越大,身边啊,确实也缺个知冷知热的、能放下身段的贴心人,端茶倒水伺候着。
总不能让咱们这些当夫人的,去做那些下人的活计吧?”
“至于第三嘛……”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脸色已经有些变化的绣绣和苏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以后啊,咱们这后院,可就更热闹了。
老爷总想着多子多福,这家里不进新人,哪年哪月才能多开枝散叶。
咱们老爷这一辈,可就他一个人,有赚了如此的家业,不多点子孙后代,不就白忙活了吗?”
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充满了如今的正确。
但却又在无形之中,将后院原本还算清晰的阵营,彻底搅混了!
新人到来,肯定是姨太太们一个阵营的。
绣绣和苏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警惕。
银子这个新人,还没正经进入王家,后院的暗战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