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医遗物带来的危机与机遇,让朱橚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他一方面命令“夜枭”全力破译那几页医案上神秘的符号,另一方面,将复制品妥善藏匿,原件则随身携带,甚至夜里就枕在枕下。
他不再轻易离开王府,编纂总局的事务也多通过属官传递处理。整个吴王府戒备森严,如同一个缩紧的刺猬,让暗中窥视的目光难以找到再次下手的时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朱橚全力破解游医之谜时,东宫再度传来令人不安的消息。
太子朱标的病情,在经历短暂的稳定后,突然又出现了反复。并非呕血之类的急症,而是精神愈发萎靡,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后也常常神思恍惚,食欲锐减。
新任的、由朱元璋直接指派的心腹太监严格把控着一切饮食药物,查验不可谓不严,却查不出任何问题。傅太医等人私下再次悄悄诊脉,眉头越皱越紧,太子脉象中的“虚浮”与“沉涩”之感交织,更像是一种深入脏腑的衰败之象,而非单纯的气血亏虚。
消息传到朱橚耳中,他心急如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难道吕家还有他未曾察觉的下毒途径?还是说,之前的毒素已经对大哥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损害?
他再次将自己关在密室,对着那几页游医笔记和枯肠草样本苦思冥想。那神秘的符号依旧无解,但他反复比对游医绘制的枯肠草图样和记录的药性,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浮现。
枯肠草毒性猛烈,但若经特殊炮制,其毒性会变得极其隐晦缓慢,且……可能需要一种特殊的“药引”,才能将其潜伏的毒性彻底激发出来!而那种“药引”,或许并非毒物本身,甚至可能是某种……看似无害的东西?
就在这时,鸮二带来了“夜枭”集思广益后对那神秘符号的破解进展。
“王爷,属下等反复推演,觉得这些符号不像是文字,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路线指引。”鸮二指着纸上那几个被朱橚圈出的墨点符号,“您看这个,像不像是山峦?这个,像是水流走向?而这个……很像是指向某个特定方位的箭头。”
朱橚闻言,猛地将纸张举起,对着灯光仔细观看。经鸮二一点拨,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墨点,似乎真的呈现出某种抽象的图案!
山峦、水流、指向北方的箭头……再加上旁边标注的那个地名“蕲州五指山北麓阴谷”!
这莫非是……寻找特定生长状态的枯肠草的地点地图?!那游医不仅知道产地,甚至可能发现了药性最为特殊的某种变异植株?而那种变异植株,或许就是吕家所用的、经过特殊炮制的毒源?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如果能找到那片特定的生长地,或许就能彻底弄清这枯肠草毒的底细,甚至找到解毒的线索!
“立刻派人,按照这个线索,去蕲州五指山北麓阴谷!秘密寻找符合这些地形特征的区域,尤其是阴湿山谷,搜寻一切枯肠草样本,尤其是……看起来与寻常品种略有不同的!”朱橚立刻下令,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是!”鸮二领命,但并未立刻离开,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还有事?”朱橚敏锐地察觉到。
“王爷,宫里眼线传来消息……吕妃娘娘近日,常去坤宁宫向皇后娘娘请安,且……每次都会带去她亲手熬制的‘安神汤’,说是见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心中忧虑,特寻古方为娘娘调养。”鸮二的声音充满了担忧。
朱橚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什么?!母后她……”
马皇后年事已高,近年来身体确实时有小恙,但一直由太医院精心调养,并无大碍。吕氏此刻如此殷勤……其心可诛!
难道……难道那所谓的“药引”,并非在东宫,而是在……坤宁宫?!吕氏是想通过母后,间接影响到大哥?!甚至……一石二鸟?!
这个念头让朱橚浑身冰冷。他再也坐不住,必须立刻进宫!
然而,他刚冲出密室,还未及吩咐备轿,一名王府属官已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王……王爷!宫……宫里来人了!是……是戴公公亲自来的!说……说皇后娘娘突然昏厥,人事不省!陛下急召您即刻入宫!!”
戴公公,朱元璋身边最信任的内侍之首!他亲自来传信!
朱橚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吕氏的毒手,竟然真的敢伸向母后?!
“备马!!”朱橚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眼睛瞬间布满血丝,什么都顾不上了,如同疯了一般冲出王府,翻身上马,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寒风刮过他的脸颊,如同刀割,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冰冷与恐慌。
母后!大哥!
你们千万不能有事!
马蹄声踏碎金陵夜的宁静,也踏碎了朱橚心中最后的侥幸。
青宫惊变,凤阙蒙尘。
这一夜,注定漫长而残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