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里最后一批盛放的芍药花,也到了采摘的时候了,五爷拎着篮子,摘了满满一筐,准备回东院的时候,遇见了宿卿辰从屋内走了出来。
五爷先开口:“宿公子,你这是才起来?”
他活动了身子,道:“嗯,不知不觉竟睡了一上午。”
五爷继续说:“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需不需要请大夫?”
两人朝前院走去。
“不用,”宿卿辰道,“需要大夫我自会差人去请,不劳烦五爷费心。”
宿卿辰看着五爷手里的竹篮和满筐的芍药花,又道:“你又来采花了,这些交给下人做就是了,又何必自己动手。”
五爷浅浅一笑,道:“方才将这月的账目清算完,在屋里坐的久了,想出来走走,刚好想起院里的芍药花该摘了,闲来无事,就当锻炼锻炼身体。”
宿卿辰走上前,两人隔着三两步的距离,他开口道:“你这身子骨这般虚弱,可养的猫倒是肥实,这猫是在哪儿买的,长的挺漂亮。”
五爷回道:“那猫贪吃,一天要吃上好几顿饭食,长的肥实也不奇怪,倒不是买的,路上捡到的,看着可怜便带了回来。”他说着欲离开,被宿卿辰挡住了。
“五爷还真是心善,”宿卿辰言道:“那猫一身肥肉,尤其肚子下面更是赘肉连连,我摸着那手感不像寻常小猫那般柔软,跟牛皮似的硬邦邦的,你说会不会是生病了,又或者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五爷抬眼看着他,眸色里不见平日里的温润,道:“有劳宿才人提醒,回头我请个大夫好生给它看看,猫是招邪的主儿,究竟是夜里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食物。”
宿卿辰凑近,沉色道:“五爷真是深藏不露,这些年府上的任何风吹草动,没少给窦衍林送出去吧,你身份不便,驯养一只猫为你做事,既不会被人察觉,又将府上诸多事宜传送出去,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却一直不吭声,躲在暗处窥探这几月我在府上的一举一动。”
“想必窦衍林也已经知晓我在府上的境况,”他继续说:“五爷,奚院那晚另一个出手的人,是你吧,还有兽猎那次,姜显云遭遇行刺,现场不止一位刺客,另一个刺客,应该也是五爷一手安排的,在军营暗杀我的人,根本不是敌国探子,而是你派的杀手,你想杀了我。”
五爷一字一句听着宿卿辰言道,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宿卿辰继续说:“你将兽猎一事写于信纸,放在驯养的猫腹之下隔层间,交给了朝内的一位婢女,再飞鸽传给窦衍林,那日你从北院侧门出府,去见了藏在朝内的那条鱼,你知道那鱼和我关系匪浅,但又碍于我和潜野的关系,你想要我的命但又怕被潜野知道,其实你不必担心,凭你,还伤不到我!”
五爷笑了笑,随即道:“你说,潜野要是知道,西北千万将士命丧战场,是你这位二爷的功劳,他会如何看你?”
“二爷,好久不见,久仰大名。”
宿卿辰突然伸手去抓五爷左手手腕,五爷顺势躲开了。
“二爷这是干什么?”五爷道,两人还在交手。
宿卿辰言道:“我很好奇,你一个皇子,没有身处在王宫,怎会在幼年和潜野相识?”
两人交手的间隙,五爷道出了往事:“永禛年间,我父皇同姜宁誉开战,父皇为了顾及我的安危,将我交给了一个平民百姓,只可惜他们为了逃避征伐,将我弃之在一处荒地,一个人在烽烟里走着,也不知道行至到了何处,遇到了和我一样没有人要的潜野。”
“在我十四岁那年,皇兄无意间知道了我的存在,告知了我的身份,他本是接我回城,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让我留在潜野身边,替他杀了潜野。”
“可是你没有动手,”宿卿辰接着道,“你喜欢潜野,喜欢这个陪在你身边多年的男人,你舍不得。”
宿卿辰突然再次出手:“我学过一些医术,不妨让我给你把把脉,说不定你这病我也许能帮上忙!”
宿卿辰一个回旋,五爷手里的篮子掉落在地,他抓住五爷手腕,在脉搏上探了探,内力全无,不会武功,脉搏虚弱无力。
当真是有病在身?宿卿辰本想来个突袭,岂料五爷还真是个病秧子。
“五爷!”是奎槡。
“宿卿辰!你放开五爷!”
宿卿辰松了手,奎槡上前扶着五爷道:“没事吧?五爷。”
“宿卿辰!你干什么!趁着王爷不在,想谋主篡位吗?”
宿卿辰冷声答道:“我不过是替他把把脉,好心给五爷看病,奎将军发这么大火干什么?一个大活人,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看病?”奎槡才不信:“五爷有专人伺候,不劳宿才人费这份心。”
“怎么都在外面站着?”是潜野回来了。
奎槡开口道:“王爷,方才宿才人他…”
奎槡的话被五爷止住,示意他不要多言。
“方才什么?”潜野问。
五爷开口道:“方才在商议年关备年货的事。”
潜野接道:“提起年关,今年也许不能留在府中过年了,西北的气候已经开始寒冷起来,陛下安排了军饷给边关的将士们,此番我要随同一起去军营巡查。”
“王爷,”奎槡听这话不对劲,“我不同你一起去吗?”
“这次你不用跟着,”潜野道,“年后我会回城,安排新兵入营一事,那时你再随我一同入营。”
“报!报!”
几声急促嘶吼的声音打破了几人的谈话。
“王爷!”福生在远处一边朝他们跑来,一边大喊,“门外来了士兵,说西北战事告急!”
潜野一行人连忙行至王府大门,来人穿着军营的士服,是西北的将士!
士兵一身鲜血,瘫倒在地,奎槡上前扶起士兵。
潜野疾言道:“发生了何事?”
那士兵凭着最后的力气,艰难的说:“西北战事告急,窦军在璩仙山方圆百里的阴山,正在逼近军营。”
闻言潜野一震:“窦军入境!边境外围的守卫呢,敌人到家门口都没发现吗!”
士兵回答:“他们从璩仙山后方潜入,避开了守卫的眼目,王爷,你快带兵去西北,眼下他们步步逼近,不久便会抵达军营!”
潜野随即大声道:“奎槡,马上传信陛下,即刻让兵部带领新兵入营,吩咐马场的人,将马匹送至朝内关口,让精兵乘骑先行至西北!其余人紧跟其后,务必在窦军到达军营前抵达西北!”
“是,王爷。”奎槡言毕正欲离开,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何必如此着急?”是一个沉稳男子的声音。
话刚说完,王府大门走进一个高大的男子。
潜野神色如常的看着此人,宿卿辰和五爷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奎槡开口道:“你是什么人?连王府都敢善闯。”
男子笑了几声,沉声道:“这么多年的交手,今日总算见面了,久仰了,北桀王。”
潜野目赤着男子,沉声道:“久仰,窦衍林。”
“什么?!窦…窦衍林?你是窦王!”奎槡瞬间惊掉了下巴。
窦衍林向前走了两步,道:“朝中不可一日无君,军中不可一日无将,潜野,前几次的教训还没尝够吗,难道说,你还真以为我窦衍林会安静的等个三五年,把兵力养足了才动手。”
潜野开口道:“窦王大驾光临,孤身来到姜王城,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窦衍林又笑了几声,道:“谁说我是孤身一人来此了。”
闻言,一阵诡异的笑声传来。
“这笑声?”奎槡道:“王爷,是肆煞门!”
言毕,众人上方突然下落一行人,四个领头人和身后下属,整齐围在窦衍林身侧。
此时门口又走进一人,潜野认得此人,是那日在序芳楼和宿卿辰见面的秦岩。
秦岩上前在窦衍林一侧站着,道:“陛下,马车已经备好了,王后也接到了。”
窦衍林作了一个手势,秦岩上前至五爷身前道:“侯爷,请。”
奎槡不解,开口道:“什么侯爷?这是我们王府的五爷。”
秦岩又说了一遍:“侯爷,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了,请侯爷移步至马车。”
五爷将地上的竹篮拾起,再将掉落的几朵芍药花放于竹篮,交给了身侧的奎槡,道:“这芍药花今后不必再种了,也不用再送去张爷哪儿,今后也不用再为我制药了。”
“五爷,你…究竟是谁?”奎槡道。
五爷迈出脚步,经过潜野身旁时,潜野没有看他一眼。
“司羽,”窦衍林开口,“皇兄来接你回城了,还站着干什么,过来。”
什么?!皇兄!奎槡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五爷来到窦衍林身前,开口道:“皇兄。”
窦衍林随即又道:“司羽身子不好,这么多年多亏了北桀王的悉心照料,本王可是不甚感激啊。”
忽而潜野开口道:“既然人已经接走了,窦王还打算在此停留多久,要不本王吩咐食房的人将晚膳备好,好好招待招待窦王。”
窦衍林又道:“急什么,这人还没齐,又怎能回城。”
潜野似乎知道了接下来要发生一件令他不能接受的事,他不敢细想,五爷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
奎槡开口道:“什么人没齐,这是姜国的地盘,窦王未免也太猖狂了。”
窦衍林挥了挥手,肆煞门的众人上前,来到宿卿辰身前,众人下跪,齐声道:“恭迎主上回城!”
闻言,潜野,奎槡,还有尚在远处抱着阿延的紫锡皆是一震!
“什么?!”奎槡的神色比刚才五爷的一遭还难看:“主上?”
“二爷,”窦衍林开口说,“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