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还残留着硝烟、臭氧以及干涸血迹的淡淡铁锈味。
那是她们带回来的,胜利的味道。
“女神……”
最终,还是安格洛尼娅率先打破了这片沉默。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好好说过话,每一个字都带着粗砺的质感。
她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在幽光下,燃烧的战意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茫然的依赖。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想说感谢,想说忠诚,想说那些在心中翻涌了无数遍、却从未有机会说出口的复杂情感。
但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位角斗士之王,这位狂怒的化身,在战场上可以用战斧说出最雄辩的语言,但在战场下,她却笨拙得像个孩子。
于是,她放弃了言语。
她选择了行动。
在福格瑞米娅那略带惊愕的注视下,安格洛尼娅上前了一步。
她微微俯下身。
然后,将自己的脸颊,在纪璇那干净、柔软、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肩窝处,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一丝讨好意味地……
蹭了蹭。
就像一头在野外流浪了数百年、终于找到了归宿的猛兽,用自己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向主人表达着它的亲昵与臣服。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自己那无法完全收敛的力量,会伤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娇小太多的神。
那粗糙的皮肤,带着战后的余温与汗水,就这么印在了纪璇洁白的长袍上,留下了一点淡淡的污痕。
“真是……粗鲁的野兽。”
福格瑞米娅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属于完美主义者的轻斥与不屑。
但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却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多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她嘴上说着,身体却很诚实。
她也默默地,向纪璇的方向,挪动了半步。
那双漂亮的紫色美眸,终于不再看着天花板,而是落在了纪璇的身上。
跃迁的光芒,在她眼中流转,映出了一丝极力掩饰的疲惫,以及……一份深埋在高傲之下的、寻求庇护的脆弱。
纪璇没有说话。
她甚至没有在意自己肩上那点污渍。
她能感觉到,安格洛尼娅在蹭完之后,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喉咙里甚至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满足的咕噜声。
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安格洛尼娅那头火焰般的红色长发。
那发丝,粗硬,却又充满了生命力。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了那个还在故作矜持的银发美人。
她对福格瑞米娅,张开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臂。
“你们都做得很好。”
纪璇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足以融化一切坚冰的力量。
“回来就好。”
福格瑞米娅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看着纪璇那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粹包容的黑色眼瞳。
看着她那为自己敞开的、温暖的怀抱。
那份伪装出来的骄傲与从容,如同被阳光照耀的冰雕,迅速地、无声地融化了。
她紧抱着的手臂,缓缓松开。
最终,还是顺从了自己内心的渴望。
她靠了过去,将自己那光洁的额头,轻轻抵在了纪璇的另一侧肩膀上。
两位性格迥异、甚至可以说是相互对立的基因原体。
一个狂暴如火,一个优雅如冰。
此刻,却像两艘在风暴中搏杀到遍体鳞伤、终于归航的巨轮,在纪璇这个看似渺小、实则最坚固的港湾里,找到了难得的、能够让她们彻底卸下所有防备的安宁。
纪璇轻轻地,将两位身高都远超自己的原体姐妹,拥入了怀中。
她的身形,在她们高大的身躯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小。
但她的怀抱,却又宽广得足以容纳下她们所有的疲惫与不安。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们的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
那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大战之后,那根紧绷到极限的精神支柱,终于彻底松懈下来的、最本能的反应。
纪璇像一位真正的母亲,或者说,一位真正的姐姐。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用自己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们宽阔而坚实的后背。
安格洛尼娅的背肌,坚硬如铁,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
福格瑞米娅的背部线条,则优美得如同最完美的雕塑。
但此刻,她们都在这个怀抱里,安静得像个孩子。
房间的门,并没有关。
一道小小的、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探出了小脑袋。
泰拉妮娅一直担心地等在自己的房间里,当她看到眼前这一幕时,那双灿若流金的纯净眼瞳,立刻亮了起来。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像一只发现了毛线团的、快乐的小猫,手脚并用地,哒哒哒地冲了过来。
然后,一头扎进了纪璇的怀里,从正面,用自己瘦弱的身体,紧紧地抱住了纪璇的腰。
“姐姐!还有我!”
她的声音带着奶声奶气的、不容置疑的宣告,仿佛在说,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必须有属于她的位置。
这个小小的、温暖的冲击,让福格瑞米娅和安格洛尼娅都从那份短暂的安宁中回过神来。她们低头,看着那个抱着纪璇不撒手的小家伙,眼神都变得异常柔和。
纪璇失笑着,也伸出一只手,揉了揉泰拉妮娅那头灿烂的金发。
她的左边,是沉默而依赖的红发巨兽。
她的右边,是高傲而安心的银发剑姬。
她的怀里,是整个世界的珍宝。
在这一刻,创世纪号的舰桥,仿佛不存在了。
战舰的损伤,宇宙的危险,全都消失了。
这里,只有一个家。
和一家人。
就在这温馨的、足以融化钢铁的时刻,一道冷静、严肃、不带丝毫感情的电子音,却突兀地通过纪璇佩戴的个人通讯器,直接插了进来。
是瓦莱里娅。
“女神,我们即将抵达圣女星空域。”
“扫描显示,星球轨道之上……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战斗修女舰队正在集结。”
通讯器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瓦莱里娅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困惑。
“她们的阵型……并非战斗姿态。”
“根据我方的航行轨迹判断,她们似乎……在迎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