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世者军团的临时指挥部前,空气凝固了。
数百名身穿蓝白涂装、却被血污与尘埃染得斑驳不堪的星际战士,如同一片由钢铁与愤怒构成的森林,死死地盯着空地中央那个突兀的身影。
她站在那里。
一身贴合着窈窕身段的粉紫色水晶战甲,在努凯里亚那昏黄的天空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战甲的每一寸都仿佛是活着的艺术品,流线型的护肩、纤细的腰身、以及包裹着修长双腿的晶化胫甲,都与这个粗糙、野蛮的世界格格不入。
月光般的银色长发,从头盔下倾泻而出,柔顺地垂至腰间。
她手中,握着一柄比她整个人还要高的、造型华丽的银色长剑。
福格瑞米娅。
一个名字,一个身影,便是一道横亘在数千名半神战士面前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杀了她。”
一个嘶哑、沉闷,仿佛从生锈的铁罐中挤出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发声者是吞世者军团第八连的连长,卡恩。他魁梧的身躯从指挥部的阴影中走出,动力甲的关节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的头盔下,一双被“屠夫之钉”烧灼得只剩下暴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福格瑞米娅。
“杀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婊子!”
卡恩的咆哮,如同一道点燃火药桶的引信。
“吼啊啊啊——!”
数十名离得最近的吞世者战士,同时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他们沉重的动力靴践踏着地面,发出隆隆的巨响。他们挥舞着手中那嗡嗡作响的链锯斧,带起一阵阵污浊的狂风,从四面八方冲向那个静立的、纤细的身影。
那是一场钢铁与血肉的风暴。
每一柄链锯斧的挥砍,都足以将一辆黎曼鲁斯坦克轻易劈开。数十柄这样的武器同时落下,形成的乃是绝无生机的死亡之网。
然而,福格瑞米娅动了。
她的动作,不是冲锋,不是闪避,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
那是一支舞蹈。
一支在死亡刀尖上绽放的、最优雅的芭蕾。
她踮起脚尖,身体微微后仰,一个轻巧的、近乎不可能的转身,恰好让过了一柄从正面呼啸而至的巨斧。斧刃上高速转动的锯齿,几乎是擦着她胸前饱满的甲胄划过,却未能伤及分毫。
她的左脚向旁侧滑出一步,身体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在两柄交叉斩来的链锯斧之间,找到了那个唯一的、转瞬即逝的空隙。
狂暴的气流吹起她的银发,她却连眼睛都未曾眨动一下。
她的剑,是她舞姿的延伸。
在完成那个侧滑步的同时,她手中的华丽长剑,终于出鞘。
没有声音。
没有呼啸。
只有一道银色的、如同新月般完美的弧线,在昏黄的空气中一闪而逝。
“噗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清的、利刃切入血肉的声音响起。
那名从她左侧攻来的吞世者战士,前冲的动作猛然一僵。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喉咙处,出现了一道细长的、光滑如镜的切口。动力甲的颈部装甲,连同里面的血肉与骨骼,都被这一剑无声地切断。
温热的鲜血,从那道完美的切口中喷涌而出。
他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巨大的身体便轰然跪倒在地。
一击。
毙命。
这只是开始。
福格瑞米娅的身影,在链锯斧构成的狂风暴雨中穿行,如同在花园中散步。
她的每一次转身,每一次侧步,每一次优雅的跳跃,都精准地、毫厘不差地躲开了所有致命的攻击。她的动作充满了韵律感,仿佛战场不是战场,而是她一个人的舞台。
而她的剑,则是舞台上最无情的判官。
又一道银色的弧线亮起。
精准地刺入了一名吞世者动力甲的腋下关节。那里是防护最薄弱的地方,剑尖轻易地穿透了复合材料,搅碎了里面的内脏。
剑锋一转,划出一道上扬的轨迹。
切断了另一名战士握持武器的手腕。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倒下的敌人。
她的目光,始终平静,带着一丝淡淡的、仿佛老师在审视劣等生作业般的轻蔑。
这种战斗方式,对于吞世者而言,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极致的羞辱。
他们崇尚力量,崇尚用最直接、最狂暴的方式,将敌人碾碎成肉泥。在他们的认知里,战斗就应该是链锯对撞的火花,是骨骼碎裂的脆响,是鲜血泼洒的快感。
但眼前这个女人……
她没有格挡。
她甚至没有与他们的武器发生任何一次碰撞。
她只是在躲闪,在舞蹈。
然后,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近乎于“戏耍”的方式,高效地、艺术般地,收割着他们同胞的生命。
“都给我上!撕碎她!!”
卡恩的咆哮声变得更加狂怒。他那被“屠夫之钉”反复折磨的大脑,无法处理眼前这幅画面。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而无法理解的东西,只会激起他更深沉的、毁天灭地的愤怒。
更多的吞世者战士,被这种情绪所感染。
他们放弃了原本就不存在的阵型,红着眼睛,如同被激怒的公牛,一股脑地冲向了那片死亡的舞台。
数百名星际战士,将福格瑞米娅团团围住。
人潮汹涌,斧影如林。
然而,那道银色的身影,却在人潮与斧影的缝隙中,闪烁得更加写意。
她如同一只在惊涛骇浪中嬉戏的银色海豚,每一次跃出“海面”,都带起一捧绚烂的血花。
她手中的长剑,时而如毒蛇吐信,刁钻狠辣,直刺要害;时而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于不可能处斩断敌人的肢体。
她的杀戮,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没有浪费一分一毫的力量。
只有极致的效率,与极致的美。
一名吞世者连长,挥舞着一柄巨大的动力锤,咆哮着冲到了她的面前。那柄战锤上闪烁着蓝色的能量电弧,一击之下,足以将地面都砸出一个深坑。
福格瑞米娅没有后退。
她不退反进,身体如同陀螺般高速旋转起来。
银色的剑光,随着她的旋转,化作了一道璀璨的、不断扩大的死亡龙卷。
叮叮当当——!
无数爆弹枪射出的子弹,被这道剑刃龙卷轻易地弹开,在空中擦出徒劳的火星。
那名连长怒吼着,将手中的动力锤奋力砸下。
然而,他砸中的,只是一道残影。
福格瑞米娅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她停止了旋转,长剑归于平静,剑尖轻柔地,点在了那名连长后颈的动力甲接缝处。
“噗。”
一声轻响。
那名连长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整个战场,都因为她一个人的存在,而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吞世者们忘记了纪律,忘记了指挥,忘记了他们原本的任务。他们的大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撕碎那个女人。
撕碎那份他们永远无法理解,也永远无法企及的“完美”。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
而是一场由福格瑞米娅主导的、堪称行为艺术的盛大表演。
她甚至还有闲暇。
在一个闪身躲开三柄链锯斧的同时,她的目光,瞥见了废墟的石缝中,一朵顽强生长着的、不知名的红色野花。
那朵花,刚刚被一名倒下的战士溅出的鲜血,染得更加妖艳。
福格瑞米娅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她的身影再次闪烁。
银色的剑尖,如同最灵巧的手指,轻轻一挑。
那朵被鲜血染红的野花,便被她完整地从石缝中挑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最终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将花别在了自己水晶战甲的胸前。
鲜红的花瓣,与粉紫色的水晶相互映衬,构成了一种残酷而华丽的美。
这一幕,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目睹此景的吞世者战士,都发出了疯狂到极点的咆哮。
他们的理智,被这种极致的轻蔑与挑衅,彻底烧毁。
他们不再是战士,而是一群真正的、被愤怒所驱使的野兽。他们互相推挤着,践踏着同伴的尸体,只为了能更靠近那个让他们发疯的身影。
整个吞世者军团的主力,他们所有的注意力,他们全部的、那点可怜的思维,都被福格瑞米娅一个人,牢牢地吸引,并拖入了混乱的深渊。
角斗场方向的防御,已形同虚设。
就在这片血腥地狱的另一端。
在星球的另一侧。
那座如同狰狞伤疤般的巨大角斗场,此刻却显得异常安静。
所有的守卫,都已经被那场“完美的阳谋”吸引到了星球的另一面。
一阵微不可查的空间波动之后。
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了空无一人的角斗场后台。
污浊的空气,在靠近她们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净化。
纪璇穿着一身简约的黑色长袍,那双纯黑的眼瞳,平静地注视着眼前那扇通往角斗场内部的、由合金铸就的巨大闸门。
在她身旁,泰拉妮娅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金色的眼瞳中带着几分紧张,但更多的是对纪璇的绝对信赖。
远方,隐约传来吞世者军团那混乱而狂怒的咆哮。
那声音,此刻听来,却如同为她们的潜入,所奏响的、最完美的伴奏。
通往地狱的门,已为她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