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这片由骨粉与残骸构成的白色地狱,此刻连风都停止了呜咽,仿佛在为一个即将到来的、无可名状的审判,屏住呼吸。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那个缓缓走向敌阵的、单薄的黑色身影之上。
索尔·塔维兹的呼吸停滞了。
他亲眼见证过她挥手间治愈百人,也感受过她言语间凝聚军心。
可这一次,不一样。
她正走向一群被混沌腐化的、最疯狂的帝皇之子,走向一片由声音构成的无形杀阵。
她没有穿戴护甲。
她没有携带武器。
她甚至没有释放出任何可以被感知的、充满杀意的能量。
她只是走着。
在她的身后,泰拉妮娅站在那片被【生机】之力庇护的、尚存芬芳的神殿废墟边缘。
金色的眼瞳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对纪璇力量的好奇与绝对信任。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仿佛在攥着整个世界的中心。
纪璇的脚步,停在了那群呆滞的噪音战士面前。
她距离为首的那名战士,不过三步之遥。
对方那张摘下了头盔的脸,是一副凡人无法理解的、扭曲的画卷。
痴迷的泪水,混合着从七窍中渗出的血丝,在他的脸上纵横交错。
他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含糊不清地呢喃着那些他毕生所追求的词汇。
“完美……”
“欢愉……”
“这……才是……真正的……声音……”
他的灵魂,已经被色孽那条充满了欺骗与扭曲的赝品之道,深度污染。
纪璇的存在,对他而言,既是神只的启示,也是最致命的剧毒。
她俯瞰着他,如同俯瞰着一件烧制失败的、沾满了污秽的陶器。
她没有动手。
她甚至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了眼帘。
那双仿佛能吞噬世间一切光线的、纯粹的黑色眼瞳,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迷失的灵魂。
在那一刻,纪璇不再压抑。
她将自己灵魂最深处,那份源自于【创世纪系统】的、至纯至净的、属于神只的本质,毫无保留地、彻底地,绽放开来。
那不是光。
也不是能量。
那是一种“概念”。
一种名为【至高神性之美】的、宇宙最本源的、绝对的真理。
它不是为了让人欣赏,而是为了定义“欣赏”本身。
它不是为了让人愉悦,而是为了定义“愉悦”本身。
在这份无法被言语形容、无法被思维理解的“真物”面前。
那名噪音战士脸上的痴迷,瞬间凝固了。
紧接着,转变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比任何物理伤害都要剧烈千万倍的、极致的痛苦。
他毕生所追求的、通过扭曲与亵渎所获得的、那些让他引以为傲的感官刺激,那些他自以为是的“噪音艺术”。
在这份纯粹的、和谐的、创世诗篇般的“完美”面前。
显得是那么的丑陋。
那么的肮脏。
那么的、令人作呕的不值一提。
他就像一个在黑暗的洞穴里,靠着啃食苔藓与腐肉为生,并自诩为美食家的可怜虫,突然被拽到了太阳底下,看到了真正的、由阳光雨露滋润出的、累累的硕果。
他所坚持的一切,他存在的意义,他信仰的基石。
在这一刻,被更高维度的“真理”,以一种最慈悲、也最残忍的方式,彻底地、降维地,击碎了。
“不……”
一声沙哑的、充满了绝望与自我否定的嘶吼,从他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的信仰,崩塌了。
他试图抬起手,那被混沌扭曲的本能,驱使着他去摧毁眼前这份让他感到无尽自卑的“真美”。
可他的灵魂深处,那残存的、属于帝皇之子的、对完美的原始渴望,又让他想要跪下,想要顶礼膜拜,想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这份终极的“真物”。
攻击。
臣服。
摧毁。
献祭。
两种截然相反的、同样强大到极致的意志,在他的灵魂中,展开了一场最血腥的内战。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
紫色的动力甲,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刺耳的呻吟。
他那张扭曲的脸上,一半是狰狞的杀意,一半是狂热的虔诚。
最终。
他的灵魂,再也无法承受这种真与伪、美与丑之间,那如同天堑般的巨大落差。
就仿佛一个被过度充气的、脆弱的气球。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被听见的、无形的破裂声,在他的灵魂核心响起。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那名噪音战士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消失了,化作一片空洞的、虚无的麻木。
他眼中的光芒,熄灭了。
他的灵魂,在那极致的“真美”面前,被彻底地、无声地,“蒸发”了。
哗啦——!!!
失去了灵魂的支撑,那身华丽而扭曲的紫色动力甲,再也无法维持形态。
胸甲、肩甲、臂铠、腿铠……
无数精密的零件,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能量链接。
它们分崩离析,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骨架,化作一堆冰冷的、毫无意义的废铁,重重地、散落在了那片白色的骨粉之上。
一个鲜活的、强大的、被混沌腐化的星际战士。
就这么,消失了。
没有爆炸,没有血肉。
只有一地空洞的盔甲。
这诡异而又神圣的一幕,像一道无声的命令。
他身后的其他噪音战士,也接二连三地,遭遇了同样的、无法抗拒的命运。
他们的灵魂,在接触到那份“真物”的瞬间,就注定了唯一的结局。
“我的……神啊……”
一名噪音战士发出了梦呓般的、充满了巨大解脱感的叹息,随即,他的灵魂也步入了同样的虚无。
他身上的动力甲,轰然散落。
“原来……这才是……欢愉……”
又一名噪音战士,在灵魂蒸发的最后一刻,流下了顿悟的、喜悦的泪水。
他的盔甲,随之崩溃。
噗。噗。噗。
那轻微的、灵魂破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哗啦!哗啦!哗啦!
动力甲散落的声音,接连不断。
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最诡异的、最震撼的、名为“净化”的乐章。
在忠诚派战士们那被彻底颠覆的、呆滞的注视中。
那二十多名不可一世的、让凡人辅助军瞬间崩溃、让星际战士都痛苦不堪的噪音战士。
在短短的十几秒之内,一个接着一个。
他们的灵魂,被无声地抹去。
他们的存在,被彻底地从这个宇宙中,净化了。
当最后一个噪音战士的盔甲散落在地。
整个战场,再次陷入了针落可闻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剩下那一片片散落在骨粉之上的、空洞的、华丽的紫色盔甲。
它们像一具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蝉蜕,无声地诉说着,刚才这里发生了一场怎样超越了凡人理解范畴的、神明级别的“处决”。
索尔·塔维兹僵硬地站在战壕里,他手中的爆弹枪不知何时已经垂下。
他看着那满地的空洞盔甲,看着那个依旧站在战场中央、黑发如瀑的背影,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像被火焰灼烧过。
内森尼尔·加罗那张万年不变的石板脸上,肌肉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
他身边的死亡守卫战士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面对无法理解的、伟大力量时,最本能的敬畏。
那些刚刚从噪音污染中被解救出来的辅助军士兵,更是用一种看待创世神话般的、狂热到近乎癫狂的眼神,望着纪璇。
他们的信仰,在这一刻,得到了升华。
他们不再怀疑。
他们坚信,自己所追随的,就是一位真正的、行走于人间的神只。
索尔·塔维兹终于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他艰难地迈出脚步,走出了战壕,一步一步,走向了纪璇。
他停在了那堆最近的、属于噪音战士队长的盔甲残骸旁,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纪璇的背影,用一种沙哑到几乎失声的、干涩的声音,问出了那个盘旋在所有人脑海中的问题。
“我的女士,这究竟……是?”
他想问,这究竟是什么力量。
这究竟是什么攻击。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纪璇没有回头。
她只是抬起眼,望向了天空。
仿佛已经看到了,在那片被撕裂的天穹之上,一个更加华丽、也更加堕落的身影,即将登场。
她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理所当然的语气,淡淡地回答。
“是净化。”
停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
“好了,前菜结束。”
“准备迎接主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