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雅努斯，把书放回去吧，我们该走了。”
雅努斯闻言，蓝眼睛里立刻闪过一丝小失落，捧着书有点舍不得放手。
我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晚点有你看的，还不用像这样站在这里看。”
暗示回到住处后，这些书籍我自然有办法让她尽情阅览。
雅努斯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乖巧地将那本镶嵌着月光石的诗集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处。
我转向一旁依旧处于震撼与恭敬状态中的瑟兰王，问出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瑟兰，中午吃什么？”
瑟兰王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关心如此世俗的问题，愣了一下，才连忙躬身回应：“大人，您……您现在就要用餐吗？”
他似乎还没从刚才藏书馆的冲击中完全回过神来。
“嗯。”
“是！是！我立刻安排！”瑟兰王连忙应道，随即吩咐身边的一位精灵长老去准备。
我们跟随着瑟兰王，离开了宏伟却令人压抑的藏书馆，前往用餐的偏殿。
走在王宫的回廊中，我敏锐地注意到，虽然沿途遇到的精灵侍从和卫士依旧会停下脚步，向我们投来无比恭敬的目光，但之前那令人窒息的、如同潮水般的跪拜景象，确实没有再出现。
他们还算听话。
我在心里微微点头。改变需要时间，但这第一步，至少迈出去了。
午餐被安排在了一间可以眺望世界树部分枝干和悬浮花园的明亮偏殿。
长长的餐桌上铺着用发光丝线绣着繁星的桌布，摆放着精灵风格的餐点——以新鲜水果、精致糕点、用魔法催生的特殊蔬菜和烤制得恰到好处的、不知名兽类的嫩肉为主，佐以清甜的花蜜酒和散发着植物清香的茶水。
餐具是打磨光滑的黑木与白银，与环境相得益彰。
虽然我依旧能感受到周围侍奉的精灵们那小心翼翼的、充满敬畏的态度，但至少，我们可以相对“正常”地享用这顿午餐了。
雅努斯和瑟薇娅也明显放松了不少，开始小声交谈，品尝着这些精灵国度的独特美食。
雅努斯吃了一口面前的蛋糕，眼睛都开始发亮。
“这个是什么，艾菲尔？”
“这是树蜂蛋糕，小雅，这个在卢德本纳是很受欢迎的美食。”
“树蜂蛋糕……”瑟薇娅戳了戳面前的蛋糕，看了看我。“霍格觉得好吃吗？”
我拿起自己面前那一份，尝了一口，口感确实绵密清爽，甜度恰到好处，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自然风味。
“还不错，可以尝尝。”
“嗯，”瑟薇娅听到我的评价，也挖下一小块，放在嘴里小口品尝了起来，“很好吃。”
“喜欢就好。”
我看着窗外那奇幻的景色，品尝着口中清新却别具风味的美食，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步骤。
午餐在一种相对轻松的氛围中结束。
侍从们刚撤走餐具，艾菲儿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眼眸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看向我：“神明大人，您下午有什么安排吗？我可以带您去卢德本纳任何您想去的地方游玩！星光湖、吟唱者之森、甚至是工匠区，我都非常熟悉！”
她的语气充满了想要展示家园美好的热切。
“艾菲儿，不得无礼！”
一旁的瑟兰王立刻低声制止，随即恭敬地向我躬身，“大人，您的意愿便是我们的方向。不知您下午……”
我摆了摆手，打断了瑟兰王的谨慎询问，目光落在因为被父王呵斥而微微撅起嘴的艾菲儿身上。
“就按艾菲儿说的办吧。”我淡淡地说道，“随便走走，看看。”
艾菲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放出无比明媚的笑容，仿佛得到了最大的嘉奖。
瑟兰王见状，也不再阻拦，只是再次躬身：“是。艾菲儿，务必照顾好大人与两位……女士。”
他小心地选择了对雅努斯和瑟薇娅的称呼。
于是，下午的行程便由艾菲尔引领。
我们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只是步行离开了王宫区域，真正踏入了卢德本纳的生活区域。
与王宫附近的庄严肃穆不同，这里的建筑更加多样，充满了生活气息。
房屋依旧与树木共生，藤蔓与花朵点缀其间，街道上可以看到更多普通的精灵市民。
他们有的在打理自家门前的发光花园，有的在开放的工坊里制作精美的工艺品，有的则三三两两坐在茶座旁闲聊。
当我们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时，不可避免的再次引起了关注。
市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我能看到他们脸上瞬间涌现的激动与虔诚，许多精灵下意识地就要屈膝跪拜——这是千年信仰形成的本能。
然而，他们的动作在做到一半时猛地顿住了。
他们显然记起了上午颁布的“神谕”，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惶恐，最终，他们强行控制住了跪拜的冲动，只是站在原地，用那种混合着敬畏、好奇与一丝不知所措的目光注视着我们，行着无声的“注目礼”。
街道上的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凝滞。
我看着他们那想跪又不敢跪、无比拘谨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这样也不行，太过刻意的“不跪拜”反而显得更不自然。
我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僵硬的精灵市民，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了整条街道：
“不必如此拘束。给我看看你们真实的样子就好。”我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调，
“我不喜欢仪式感。”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精灵们心中荡开涟漪。他们面面相觑，有些茫然。
“我真实的样子”？“神明大人不喜欢仪式感”？
短暂的寂静后，一些胆大的精灵开始尝试着放松紧绷的身体，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一种诡异的正常。
我依旧能感受到无数道好奇与敬畏的目光，但那种令人窒息的、集体性的仪式感确实淡化了不少。
街道上逐渐恢复了一些“生活”的气息，尽管这气息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艾菲儿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神明大人，不喜欢仪式感？”
“对，仪式感只是浪费大家时间罢了。”我看着身旁紧紧跟随的艾菲儿，继续耐心地解释，“你跪拜我，花费了你的时间与精力，但我可能并不会因此感到愉悦，甚至会觉得困扰。所以，你的这个行为在我眼里，是没有价值的。”
我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在专心致志地修剪一株发光藤蔓的精灵老园丁，他虽然也注意到了我们，但只是停下手中的活儿，朝我们这边恭敬地点了点头，便又继续投入他的工作了。
“但是，像他那样，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照料这些植物，让这座城市保持美丽与生机，”
我对着若有所思的艾菲儿说道，“那至少在我眼里，比放下一切跑来跪拜我，有价值得多。”
艾菲儿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翡翠般的眼眸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她低声重复着：“没有价值……有价值……”
我看着她陷入沉思的模样，知道需要给她一个更明确的指引。
“所以，艾菲尔，比起执着于做那些让神明觉得没有价值的事，为什么不尝试去做一些让神明觉得有价值的事呢？这不才是信徒更应该追求的吗？”
这句话如同点亮了她脑海中的明灯。
艾菲尔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迷茫被一种豁然开朗的坚定所取代，脸上绽放出无比明亮、充满动力的笑容。
“我明白了，神明大人！”
她的声音清脆而有力，之前的拘谨和刻板仿佛在这一刻被扫清，“卢德本纳会因为您的到来而变得更加美好、更有活力，而不是陷入停滞的崇拜！”
她看向我的眼神依旧充满敬仰，但那份敬仰之中，似乎多了一些更实在、更积极的东西。
我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她的理解。
“那么，继续带路吧，艾菲尔，”我说道，“让我们看看这座城市的‘价值’所在。”
“是！”艾菲尔用力点头，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开始真正以一个向导而非朝圣者的身份，为我们介绍起沿途的风景与精灵们日常创造着“价值”的生活。
雅努斯和瑟薇娅相视一笑，显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积极变化。
“看来你的‘神谕’还挺管用的嘛。”雅努斯看着前面带路的艾菲儿，在我旁边小声说道。
“那当然，我的小公主。”
我们继续向前走去，尝试着以一种更接近“游客”而非“神明巡游”的方式，去观察和体验这座奇妙的精灵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