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日的闷热终于在一道闪电中爆发。子时刚过,豆大的雨点便砸在茶寮的瓦片上,发出噼啪巨响。苏清砚从浅眠中惊醒,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
掌柜的!不好了!阿福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后院积水已经没过脚踝了!
苏清砚一把抓过外衣,赤着脚就冲了出去。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在院中形成一道道小瀑布。茶寮的伙计们已经乱作一团,有人拿着木盆舀水,有人试图用木板挡住厨房门口。
阿福,带人去把仓库的茶叶搬到二楼!苏清砚挽起袖子,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鬓发,小六子,去检查后院的排水口!
她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从后院传来——那棵老槐树的枝干被狂风折断,正砸在厨房的屋顶上。瓦片四溅,雨水立刻从破洞灌入。
小心!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雨幕中响起。萧承煜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他一把拉过苏清砚,堪堪避开飞溅的瓦片。他的手掌温热有力,即使隔着湿透的衣袖,苏清砚也能感受到那份热度。
你怎么——
路过看到险情。萧承煜简短解释,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转身高声指挥:年轻力壮的跟我上屋顶!其他人分成两组,一组转移物资,一组疏通下水道!他的声音在暴雨中依然清晰有力,茶寮的伙计们不自觉地听从安排行动起来。
苏清砚看着萧承煜利落地攀上梯子,心中微动。这个平日里冷峻的将军,此刻却为了一个小小的茶寮亲力亲为。
掌柜的,账本!阿福抱着木箱从雨中跑来。
苏清砚回过神来,接过账本箱:你去帮萧将军,这里交给我。
雨越下越大,院中的积水已经没过小腿。苏清砚深一脚浅脚地走向主楼,突然脚下一滑——
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萧承煜不知何时从屋顶下来,他的前襟全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轮廓。
小心。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雨水的凉意,这种时候还抱着账本?
茶寮的命根子。苏清砚试图站稳,却发现自己的脚踝扭伤了,不由得轻嘶一声。
萧承煜眉头一皱,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苏清砚惊呼:放我下来!大家都在看着!
别动。萧承煜的声音不容置疑,你的脚伤会影响行动,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他大步走向主楼,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在昏黄的灯笼光下像是泪痕。苏清砚突然注意到他右手手背上一道血痕。
你受伤了!
树枝刮的,不碍事。
主楼里,几个老人和孩子已经被安置在此。萧承煜小心地将苏清砚放在椅子上,单膝跪地检查她的脚踝。他的手指轻柔却有力,在红肿处轻轻按压。
骨头没事,只是扭伤。他抬头,正对上苏清砚担忧的目光,不由得放柔了声音,别担心,我受过比这严重得多的伤。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金疮药,先处理你的脚伤。
先处理你的手!苏清砚夺过瓷瓶,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边缘还有些木屑。她的心猛地一揪,动作却格外轻柔。
萧承煜静静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道: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紧张。
苏清砚手上一顿,随即继续上药:你是为了帮茶寮才受伤的,我自然要负责。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萧承煜的声音带着笑意。
苏清砚没有回答,只是将他的手包扎好,然后迅速处理起自己的脚踝。屋外的雨声、人声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两人之间微妙的沉默。
掌柜的!阿福浑身湿透地冲进来,后院的水已经漫到仓库了!
萧承煜立刻站起身:我去看看。你留在这里指挥。他顿了顿,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苏清砚肩上,别着凉。
苏清砚看着他冲入雨中的背影,那件还带着体温的外袍让她心头一暖。她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站起来:阿福,去把所有的油布都找出来!小六子,带人去把米面搬到高处!
整夜,茶寮上下都在与暴雨搏斗。萧承煜带领男丁们加固屋顶、疏通水道;苏清砚则统筹物资、照顾老弱。两人虽不在一处,却默契十足,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天蒙蒙亮时,雨势终于小了。苏清砚站在廊下,看着满院狼藉,却长舒一口气——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
喝点姜汤。萧承煜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递来一个冒着热气的碗。他的头发还滴着水,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却依然挺直腰背。
苏清砚接过碗,两人的指尖在碗沿短暂相触。你也该休息了。她轻声道。
萧承煜摇头:还有些收尾工作。他望向渐渐亮起的天色,这场雨来得突然,我怀疑...
不是自然天气?苏清砚敏锐地接上他的话。
萧承煜点头:京都这个季节少有如此暴雨。而且雨前我曾看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茶寮附近徘徊。
苏清砚心头一紧:你是说,有人故意——
还不能确定。萧承煜压低声音,但接下来几天,我会派人暗中保护茶寮。
苏清砚正想说什么,阿福的声音传来:掌柜的,灶台还能用!我煮了粥,让大家暖暖身子!
萧承煜微微一笑:去吧,大家都需要你。
苏清砚犹豫片刻,突然将姜汤塞回他手中:你先喝。我...我去去就来。
她转身走向厨房,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这一夜的并肩作战,让她看到了萧承煜不为人知的一面——那个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的将军,也会为一个小小的茶寮彻夜不眠,会为素不相识的老人让出干衣服,会在危急时刻毫不犹豫地保护她。
厨房里,热气腾腾的粥香弥漫。苏清砚盛了一碗,特意多加了些红枣。当她回到廊下时,却发现萧承煜已经靠在柱子上睡着了,手中的姜汤还剩大半碗。
晨光中,他的睡颜出奇地安静,眉宇间的凌厉全然不见,只剩下疲惫后的平和。苏清砚轻轻放下粥碗,小心翼翼地为他披上那件已经半干的外袍。
谢谢你。她轻声道,不确定他是否能听见,为茶寮,也为我。
远处,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积水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暴雨过后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也弥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