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视线冰冷而黏腻,像一条隐形的毒蛇,缓缓滑过屋内的每一寸角落。张启明屏住呼吸,浑身肌肉紧绷,紧紧贴着冰冷的土墙,躲在最深的阴影里,连心跳声都仿佛震耳欲聋。
他能感觉到,那视线在屋内扫视一圈后,似乎在他刚才研读笔记的炕桌位置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然后又移向别处,最终,缓缓地撤走了。
脚步声再次极其轻微地响起,渐行渐远,融入风声,消失不见。
直到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张启明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瘫坐在地上,心脏仍在狂跳。
是谁?是那两个所谓的“亲戚”之一?还是别的什么“它”的耳目?他们到底在找什么?是在找可能存在的抗日线索,还是……已经察觉了这院子、甚至他身上的不寻常?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威胁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真实存在的、冰冷的、随时可能扼住他喉咙的黑手。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必须做点什么!
他猛地站起身,吹熄的油灯不敢再点。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将笔记、令牌(从空间取出)、甚至那把青铜钥匙(也取出),小心翼翼地用破布包好,塞回炕尾砖石后的暗格,并做了更隐蔽的伪装。玉佩无法隐藏,他只能将其更深地塞进衣内,贴肉藏着。
做完这一切,他依旧毫无睡意。恐惧和一种被侵犯的愤怒在他心中交织。他需要信息,需要力量,需要盟友。
周大伯!他是目前唯一明确表露过善意和知情的人。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还一片寂静。张启明就守在了倒座房门口,等着周大伯出来。
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周大伯拿着烟袋,看到门口冻得脸色发青的张启明,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么早?”
“周大伯,”张启明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急切,“昨晚……有人在我窗外。”
周大伯点烟袋的动作顿了一下,昏黄的火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眼神在烟雾中显得深邃难测。他嘬了一口烟,缓缓吐出:“这院子,什么时候少过看热闹的?”语气平静,仿佛司空见惯。
“不是一般的看热闹,”张启明坚持道,目光紧紧盯着他,“那眼神……很不对劲。还有新来的那两个人……”
周大伯沉默地抽着烟,良久,才慢悠悠地说:“小子,有些事,看见了就当没看见,知道了就当不知道。这世道,活得糊涂点,才能活得长久。”
这几乎是变相的承认和警告。
“可是……”
“没什么可是,”周大伯打断他,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管好你自己,守好你该守的东西。井边,少去;夜里,安生睡觉;不该你看的东西,别瞎琢磨。”
他顿了顿,烟袋锅看似无意地,在门口一块半埋在地下的、平平无奇的青石板上,轻轻磕了磕。那石板上似乎有些磨损的旧痕。
“这院子老得很,一砖一瓦,说不定都听着看着呢。有时候,路不一定非在明面上。”周大伯说完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不再看他,转身拿起工具,开始他一天的活计,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段再平常不过的闲聊。
张启明却愣在了原地。
守好该守的东西?路不一定在明面上?
还有,他刚才磕烟袋的那块石板……那上面的磨损痕迹,仔细看去,似乎……似乎也是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岁月磨平的符号轮廓!与他笔记上看到的、井沿上的,有某种神似之处!
周大伯是在提醒他,暗示他!院子里可能还有别的、更隐蔽的线索或通道?那块石板有古怪?
他不敢久留,低声道了句谢,匆匆离开。回到屋里,他的心仍在怦怦跳。周大伯虽然没有明说,但传递的信息已经足够明确:危险确实存在,要谨慎隐藏,但同时,也暗示了可能存在其他的探查路径。
他再次拿出笔记(从暗格),翻到画有符文的那一页,仔细对照回忆着刚才那块石板上的模糊痕迹。虽然不尽相同,但那种古老、神秘的感觉如出一辙。
难道,这院子里的某些砖石、构件上,都刻有或曾经刻有类似的符文?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隐藏的“阵”?而笔记上的是基础,井沿上的是关键节点,石板上的则是……某种标记或者次要节点?
这个猜想让他兴奋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即使不下井,他也有可能通过研究这些散布的符文,逐步了解这个“阵”的奥秘!
接下来的几天,张启明变得异常“安分”。他不再轻易靠近水井,白天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屋里“养病”,或者帮着院子里的人干点零碎小活,比如帮王婶子搬点东西,帮李大姐提桶水(虽然他自己也虚弱),竭力扮演一个刚刚病愈、胆小怕事的普通穷小子形象。
但他那双眼睛,却在暗中仔细观察着院子里的每一寸土地。墙角、廊柱础石、台阶、甚至某些破损的砖雕……他利用一切机会,默默记忆着所有看起来不同寻常的痕迹。
果然,又让他发现了些许端倪!
在东厢房廊下的一根柱子底部,有一块砖的侧面,刻着一个几乎被磨圆的三角符号,中心有一个小点。
在西厢房与他房间相对的墙角地面,一块地砖的裂缝形状,隐约构成一个扭曲的“之”字形,不像是自然开裂。
在后院那棵老槐树的树根裸露处,一块被树根包裹的石头上,有着火焰状的刻痕……
这些痕迹都太不起眼了,若非刻意寻找,绝对会被忽略。而且它们彼此孤立,难以看出关联。
但张启明却如获至宝。他每晚回到屋里,就在脑海中反复回忆、临摹这些符号,同时用玉佩进行感应。虽然大多反应微弱,信息流模糊到难以捕捉,但这个过程本身,就在不断锻炼着他的精神和感知能力。
他对玉佩空间的掌控似乎也熟练了一丝,精神消耗减少,收取物品更快。他甚至尝试着将一小块柴火收入取出,练习精准度。
与此同时,他也在暗中观察着那两个“亲戚”。他们依旧表现得老实本分,但张启明不止一次捕捉到他们暗中打量周大伯和老齐的眼神,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他们似乎对这两个手艺人格外感兴趣。
而周大伯和老齐,则依旧该干嘛干嘛,仿佛毫无察觉,但张启明注意到,周大伯干活时,手边的工具摆放的位置,似乎总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规律;老齐不出摊时,坐在门口编蝈蝈笼子,手指翻飞间,那细篾条的穿插,也隐隐透着某种玄妙。
这个四合院,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水面平静无波,水下却暗流涌动,各方势力、各种秘密交织碰撞。
张启明如同一个刚刚学会划水的稚童,小心翼翼地在这暗流边缘试探,努力收集着每一片可能帮他前行的浮木。
他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尽快变得更强,才能在这场较量中,找到一线生机。
(第十章 完)